歷時大半個時辰,經由楊青荻精心裝扮,趙禹變成了張無忌的樣子。
他對着鏡子仔細瞧瞧,發現除了一些細微處的差別,已經算是惟妙惟肖了。唯一的漏洞就是眼神差了許多,他略一轉念,神光內蘊,眼神看似有些癡呆氣,雖較之張無忌差了稍許,但也相去不遠了。武當幾俠對張無忌算是熟悉,但也分別數年,雖然宋遠橋前幾日見過張無忌一次,但當時張無忌一臉血水猙獰模樣,加之宋遠橋當時還別有懷抱,倉促間也未必就能觀察入微。
他回憶起張無忌平日的神情舉止,斜着眼瞥向楊青荻,一副想瞧卻不敢瞧,謹小慎微的樣子,引人發噱。
楊青荻輕笑着拍了他一下,輕斥道:“好沒志氣的樣子!”
趙禹握起楊青荻柔荑,說道:“姐姐,你且先和明教大隊他們退到玉門關附近等着我。待我處理好此間事,便趕去與你相會。”
楊青荻抽回手來,皺眉道:“你這個樣子,不要來碰我,太彆扭了!”
她又說道:“我和那些人都不熟悉,湊在一起做什麼,讓小棠和他們一起走吧。你自去忙你的,我又不會妨礙到你。”
趙禹心知楊青荻終究是不放心,要居近瞧着自己。對於楊青荻的武功,他倒不甚擔心,她家傳武學淵博無比,又有古墓寒玉牀輔助內功修煉,現下的武功造詣,哪怕滅絕師太這種一派之主若無倚天劍在手,都未必會是楊青荻對手。
但西域局勢現下混亂無比,他如何放心楊青荻一個女子孤身在此處流連。現在周芷若尚無下落,他怎麼肯讓楊青荻陪他身涉險地!
不待他開口,楊青荻卻已經說道:“你要我留在你身邊爲難你,我現在可不就是聽了你的。你只要想着我還在西域兇險之地,心裡不安穩,也就曉得你是怎樣讓別人爲難了。”
聽到這話,趙禹默然,起身想要擁住嬌軀,卻被楊青荻一把推開,這才醒悟自己現在已經是張無忌的模樣,不禁啞然失笑。
當趙禹以張無忌的樣子出現在衆人面前時,又引發一陣驚歎。張無忌表情卻有些不自在,心中禁不住想到:這位姑娘只瞧我片刻,卻已經將我的樣子記得這麼深刻……
他在人羣中偷偷望向楊青荻一眼,卻發現那一雙美眸始終落在趙禹身上,心下才又黯然道:原是自己想得多了,人家只是記掛魔君的安危怕被窺出破綻,原就對他張無忌長個什麼樣子半分也不在意。
明教大隊要趁着各方勢力被趙禹扮成的張無忌吸引住心神時撤下光明頂,奔赴玉門關左近潛伏下來,時機的把握很關鍵。趙禹只與衆人交代幾句,約定了聯絡的暗號,待韋一笑趕來送上各派的具體位置,然後便彼此告別。
楊青荻要先扮作趙禹,與殷天正等人一起返回光明頂。趙禹便孤身上路,行進一路,並未遇到太多人,已覺出各派開始收斂對張無忌的搜索行動。畢竟自己這幾天對張無忌照看得太周密,各派稍有身份和武功造詣的人都被引往了別處,唯一一個瞧見張無忌的宋遠橋還因自有想法秘而不宣。想要讓他們再次沸騰激昂起來,勢必要出狠招數了。
武當派用行動表明自己進攻光明頂除魔衛道的決心,已經推進到了一線峽附近,與少林遙相呼應。趙禹首先就要將武當派套牢,讓他們再也不能抽身事外獨善其身,且還有口難辯,便順着殷天正一行留下的痕跡往崑崙山口行去。
明教這近百人的隊伍還是引起一些騷動,有幾個依附於六派的小幫派被拋出來試水,扮作趙禹的楊青荻大展神威,接連劍殺數人。殷天正與五散人瞧見這一幕,都禁不住暗暗咂舌,暗道果然人以羣分,魔君本人自不必說,就連他身邊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竟也殺伐果決!
他們卻不知,楊青荻正是爲了要各派認定魔君已經返回光明頂,保證趙禹所扮的張無忌不會被懷疑,這才狠下心腸痛下殺手來引人注目。
廝殺幾場,由於各派真正精銳皆還在觀望,殷天正一行無驚無險回到光明頂。他向坐鎮光明頂的楊逍與五行旗諸位掌旗使講述趙禹所定計策,五行旗還倒罷了,他們早已經習慣了對趙禹的絕對服從,哪怕是放棄光明頂這樣事關重大的命令。
而楊逍卻果如趙禹所料一般,放一聽到這話,已經幡然色變,袍袖一揮冷斥一聲道:“胡鬧!我今生只打算死在光明頂,你們請自便!”說罷,便拂袖而去。
殷天正等人見楊逍反應如此劇烈,皆沒了主意,面面相覷。商議片刻後,一致覺得事態緊急,就算楊逍沒有同意,也要開始着手準備撤離事宜,只盼楊逍最後關頭能回心轉意。
殷天正關心的,自然是兒子殷野王與天鷹教一干舊部的安危,待商議定後,第一時間便提出來。
雖然與天鷹教頗有舊怨,但這一次五行旗卻佔盡了上風,加之殷天正又重歸明教,莊錚等人倒不好再作爲難,便將被關押已久的殷野王放出來。至於天鷹教那些舊部,在趙禹臨行前的授意下,這幾日早被莊錚等掌旗使打散了與五行旗精營混編在一起,世上再無什麼天鷹教。
對於這個結果,殷天正雖然頗覺難以接受,但瞧見相處多年的老部屬總算還能保全下來,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況且,他既然已經打算重返明教,解散天鷹教本就是題中應有之意。就算這些舊部重歸他統領,在滁州十餘萬討虜軍面前,又能翻起什麼風浪?
且不說殷天正見到模樣悽慘的殷野王后又恨又憐的滋味。
楊逍轉回內宅,見到嬌妻愛女平安歸來,原本心中滿懷忿忿消退一些,拉起紀曉芙噓寒問暖起來。
紀曉芙記掛着趙禹的託付,心不在焉應了幾聲,見楊逍眉宇之間尚有殘留的憤惱,已經曉得他對此事必然極爲牴觸,臉色先黯淡了三分。
楊逍見愛妻面顯抑鬱之色,還當她猶有餘悸,連忙聞聲安慰道:“曉芙莫驚,我發誓以後再不讓你們母女再遭劫難!”
紀曉芙卻搖頭道:“既然從了你,好也罷壞也罷,還有什麼不能承受。我只是擔心你,爲什麼你不肯聽趙公子的命令,放棄光明頂?”
楊逍聞言後,臉色陡然陰沉下來:“那小子是請你來做說客?他倒是好算計!咱們明教幾百年來將總壇設在西域光明頂,我未及弱冠之齡便在此處入教,如此幾十年的情分心血,怎麼能就此割捨!曉芙你哪裡曉得趙無傷這釜底抽薪之計的深意!明教中,各地分壇且不說,單單總壇中,五行旗已經入他掌握,天鷹教也被打殘打散,唯一還能保全的,就是我這光明左使。他此舉名爲避禍,實則是將總壇根基一舉剷除,野心大得很吶!”
紀曉芙拉着楊逍衣襟柔聲道:“我只是一個婦道人家,不曉得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所關心的,也只是咱們一家人的平靜日子。逍郎,這些年你困居這一地可有一天舒心過?事情若做不好,何不交給能做好的人去做?你既然肯同意讓趙公子做教主,爲什麼還不放心放下所有?我和不悔,其實心裡都是盼着你能陪我們返回中原去……”
楊逍聽着愛妻溫婉語調,沉吟不語,良久後才說道:“他能做成什麼事,我也肯樂見其成。只是這事不該讓殷天正來告訴我,正該他自己親口同我講!難道我對他諸多偏幫相助,在他心目中還不及殷老兒夠分量?”
紀曉芙見楊逍將近天命之年,原來卻還是糾結這些分量輕重,忍不住笑着將趙禹同她說的話講了一遍,又說道:“他正是看重你,纔不想直面跟你講,怕是你不同意,針鋒相對起來彼此沒有後退的餘地。別的不說,單單他和他的娘子救了我跟不悔兩次,咱們也要擔得起‘熟不拘禮’這句俗語啊。”
楊逍得了開導,心結已經消除大半,卻還忍不住爲自己辯一句道:“我又非眷戀光明頂上些許權柄利慾薰心之輩,他爲什麼不敢直接同我講?有這一番誤會,本就不該來怪我。”
紀曉芙點頭安慰他道:“是了,他纔多大年紀,哪及得你做事周詳。”
光明頂上整頓行裝,要動身還要等待時機。楊青荻便也不急着離開,而是頂着趙禹的相貌在這名動武林許多年的明教總壇中游覽起來。
她正行過那聖火壇,忽然一個略帶異族風情,容貌俏麗無比的少女跑過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愉快道:“公子您總算回來了,小昭很惦記你呢!”
楊青荻聽到這話,眉梢驟然一挑,胸膛劇烈起伏了幾次,才低頭握住小昭白皙的手掌放在手心裡摩挲着,眯着眼睛,牙縫中擠出一句話道:“小昭,我也很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