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惜泓居外守門的士兵增致十人。質子坐在書房窗畔的牀榻邊,看着闖下大禍卻依然酣睡如常的歡白,心情頗爲複雜。太子昏倒之後,原本以爲會天下大亂,然而,所有人各司其職,表現出異乎尋常的鎮定。有處置太子傷口並護送其回宮的,有向各處報信的,有封鎖惜泓居的,有妄圖捉拿歡白的……唯有晉威一直守護着歡白與自己。後來,禁軍來了,帶走了晉威與在惜泓居內做事的其餘四人,想必是皇帝要親自審問一番了。
所以此刻,惜泓居內只有質子與歡白。忽然之間,被自苦寒之地捧上天的質子,再度被打回原形,甚至不如從前了——這便是捧殺的效果。在這危機四伏的糟糕局面裡,質子的左肩再度疼痛起來,他不得不扶住肩膀,將身體儘量蜷縮,以抵禦洶涌如潮的痛感。忽然之間,歡白醒來,眼中冒出異樣的光芒,這是一個明確的信號——有人來了,準確地說是悄無聲息地潛入,而非名正言順地自十人把手的正門進入的。
“不要妄動。”質子撫摸着歡白獸,音色沉穩,“晉威雖然不在,然而歡白獸在此,想取我性命以泄憤,並非易事。”
潛入者聽聞此言,淡然回覆,“公子安心,惜泓居沒了晉威鎮守,自然危機四伏,有人掛念您的安危,特派我來此守護師者一夜。”
質子心上一暖,明瞭了公主的苦心,在此等形勢下,依然能照拂惜泓居的,果然只有公主一人。
而公主此時正在東宮,守在太子的病榻前。太子自然心虛,怕被姐姐審問出什麼破綻來,也就只能強裝着閉目不語。就這麼僵持了近一個時辰,疏肝解鬱的湯藥又送來了,公主撫了撫太子的臉龐,輕聲命令道,“起來喝藥。”太子別無他法,只得勉強撐起身子,哆哆嗦嗦地幹了一碗。心想好苦啊,我這是何苦?然後倒在牀上繼續裝病。
倒是皇后過來勸慰道,“玥兒也回去歇歇吧,這裡哀家會守着。”青玥起身施禮,“母后,珂雀是我弟弟,他受了驚嚇,我理應在此守着他,他不見好,我回去也是無眠的。”皇后別無他法,只得嘆着氣離開了。太子暗想這麼下去終究不是個辦法,若真是熬起來,全天下都拼不過皇姐,於是冥思苦想,終於使出了計策。
“謝太醫……”他喃喃道,“聽聞他頗有道法,擅長治理受驚嚇的人物……求皇姐喚他來吧。”聽到此處,對公主而言,太子裝病一事算是證據確鑿了。自然,外人是不明其理的,因爲他們不瞭解謝小灼是個什麼人物。但是,公主太瞭解了,自童年起,自己一旦想裝病來拒絕什麼,或者得到什麼,必然要跟謝太醫合作。自然,每次都是妥當無比,各得其所。
時候不大,精瘦俊朗的謝太醫趕了過來,見了皇后緊忙拜了拜,恭順地聽了幾句囑咐,然後進了內室,與公主對視一眼,不知怎的,彼此都在憋笑。“既然殿下信得過你,本宮也不好說什麼……用心治理吧,若有錯處,仔細着命。”公主說罷便走了出去。
回宮的路上,公主騎着高頭大馬,英姿颯爽,別樣動人。迎面見大將軍騎着榮團獸不緊不慢地奔赴而來,便勒住繮繩,迎風而立,莞爾一笑。兩個人於月下簡單地聊了幾句,渭王便告知其剛剛自皇帝的豐渠閣而來,帶着口諭去慰問太子,公主略一點頭,利落地說,“勞煩費心了。”便繼續前行,兩人錯身而過之時,榮團獸低微地哼了一聲,公主再度停下來,柔聲問道,“每次遇到它,總是這樣,早想問問此爲何意?”
大將軍摸了摸鼻子,捋了捋漂亮的鬍鬚,以罕有的柔和口吻低聲道,“遇到驚世駭俗的美人,它便會如此。”公主挑了挑眉,嘴角上揚,“倒是有眼光。”說罷策馬而去,身背後,如意與焉知於各自的馬上向大將軍略一施禮,便緊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