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爲那個神秘人、爲他的行爲設想過千般可能,也做過千般辯解,就是要說服自己,他們不是敵人……看看周圍的幾個人,她嘆口氣。看來今天她也未必走得了了。
聽蓮準分析過,若論天下武功能力,少有及得上陸慎的,他一身霸道陽剛的內功,已臻化境,除非已故的當年“飛帥”復出,憑他的能力,足可以單槍匹馬,縱橫天下。但……她也曾問,難道陸慎就真的是無敵了嗎?當今世上難道就沒什麼人,是有可能將他比下去的?
記得蓮準沉吟了半晌,說道:“只有一個人是有可能的。他或者是沒有武功,或者是武功極高……畢竟一直以來對他我沒有太多瞭解。”
那說的,就是這位神秘人……曾以爲是友,現在卻是敵的神秘和尚----或者,是“公子”。
“敢問閣下貴姓高名?”陸慎皺了皺眉,提高聲音,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
“在下段南羽,現爲火蓮教客卿。”那人說罷,又垂下眼簾,“請幾位隨我入內敘話。”說罷,轉頭進入了密道。
僅此一句話,卻彷彿有無窮的壓力在周圍的空氣中產生,讓人無法產生抗拒的念頭。
而與此同時,原本空無一人的小小漁村,也霎時冒出了許多的黑衣紅靴的兵士,張弓箭,直指三人。
陸慎已經抽劍入手,雲裳也環視一週,微微蹙眉,放在腰間玉帶鉤上的手指微微摩挲了幾下,忽然彎起嘴角笑了笑,輕輕撣了下身上不存在的塵土,反而搶在陸慎孔傑之前,邁入了石洞之中。
罌粟美女,或者說,是這裡的主人家的一個侍女,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們,待陸慎和孔傑也都入了洞來,纔跟在後面輕輕躍入,又反手在牆上一板,機關的軋軋聲響起,那兩塊巨石慢慢合攏,最後“咚”地一聲巨響,吞噬了他們身後最後一線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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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華似水,匹練般的垂灑在大地之上,宛如披上一層潔白的白紗。朦朧且幽怨的一抹淡淡的哀傷,便輕而易舉的覆蓋在了沉如晚夢般的大地上。
月光雖輕,卻哀婉。
“孩子啊,不要怪爹爹狠心……爹爹也實在是……沒有辦法。這樣的你……要怎麼活在這個世上?難道我要讓你……孤單的受盡世人的白眼嗎?”顧文倫對着自己沉睡的女兒,沉沉的說着,彷彿是在自言自語一樣,又好像是在安慰着自己,也好像是在安慰着他沉寂的女兒似的。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點,回到了兩個人相依爲命的年月。
自小失去母親的顧籽萄總是調皮的讓他頭疼。
可那樣的女兒……
多好呀。
手中的尖刀雪亮亮的閃了又閃,舉起來,卻停留在半空。一雙枯若松樹的老手彷彿已經不能持續這把刀的重量,下一刀……只要狠心一點,只要狠心一點就可以……
結束了吧?
“爹……”
刀尖已經抵到了她的哽嗓,而一直躺在那裡不動且安靜的顧籽萄,福至心靈一般的忽然發出一聲囈語。
這一聲低低的呼喚,徹底讓他的意志力崩潰渙散。
剛纔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都在這一聲簡單的呼喚裡崩塌,潰散。
“孩子啊……”顧文倫手中的尖刀跌落在地,在寂靜的夜裡發出咣噹得刺耳的響動。伸出枯瘦的雙手抱住顧籽萄瘦弱的肩膀,這個在朝堂上英勇無畏的顧大學士,在這一刻,終於痛哭失聲。
房頂上,有人輕輕嘆了口氣,躍下了房檐,在夜幕之中掠過三個人影,其中一人落在他的面前,雙手抱拳之後用手語在打着手勢,比劃着屋裡的情況。
最先從房檐上下來的那個人輕輕一笑,伸出自己的左手來擺了擺,右手伸出,比出一個奇怪的姿勢,那三個人相視一笑,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留下一人換班之後,另外三個人重新飛身上房,匆匆離開了顧大學士的府邸。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被替換下來的那個人才嘆了口氣,低聲說道,“顧大學士可真是夠心狠的,居然要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幸虧公主早有防範,讓咱們在這裡候着。”
另一個小個子的人抓了抓腦袋,納悶的問,“公主遠在蜀中,怎麼會算計的這麼精準?她怎麼就知道顧大學士一定會對顧大小姐下毒手呢?”
“大概……是因爲她很明白,在顧文倫那樣一個庸俗的男人的眼中,女兒的貞節是萬分重要的吧。”
“難道不是麼?女人的貞節,難道不重要麼?我們村子裡還有過一個寡婦不守婦道,被村子裡的人發現之後,晚上就上吊了的事情呢。”
“或許是重要的吧,不過,在咱們那位公主的眼中,這些……都只能算的上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吧。”首先開口的人又開了口,帶着一點戲謔的味道。那個在男色問題上被傳的沸沸揚揚的公主殿下……還會重視這樣的問題麼?
貞節?
估計在她的眼中還不如一杯好酒來的重要。
“那接下來怎麼辦?”小個子的男人又開口詢問,“顧大學士能殺自己的女兒一次,就能殺第二次吧?這一次……唉……顧大小姐真是可憐啊。”
那個人沒有說話,看了看天上漸漸消退的月色,“是啊,要是再有第二次的話,就麻煩了。”
“那咱們怎麼辦?”小個子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沒有了主意。
“公主讓咱們好好的守衛着顧大小姐,要是她真的被她老爹給一刀宰了,那公主……”
“估計公主會一刀把咱們也宰了吧。”高個子的男人也犯了男。
“那就只能是……”
“只能是怎樣?”小個子踮起腳眼巴巴的看着他。
“只能是一個麻袋,一把木棍,把人敲暈直接背出來,就這麼辦吧。”高個子男人又嘆了一口氣,不能傷了顧大學士,不能驚動了皇帝,不能讓顧大小姐出事,這是三條鐵一樣的命令,被寫在了來自公主殿下的親筆手書之中。
但是公主……這一趟蜀中是不是去的有點……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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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初昇的光景,銀安殿上,已經站立着所有的文武百官。
根據從蜀中傳來的消息。叛亂似乎已經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遏制。但是陸慎在奏摺上寫的清楚明白,是遏制,不是根治。
那也就意味着……無憂公主和少將軍還要繼續在蜀中停留下去。
然而隨着鳳紫泯臉色越來越難看,在朝堂上的態度越來越嚴謹,對待大臣近乎於苛刻這一點上來說,文武百官第一次是這麼盼望着那個放.蕩不羈的無憂公主能夠早些回宮。
畢竟那可是滿朝文武之中,唯一一個能讓鳳紫泯的臉色好起來的人啊。
“三陝總督啓奏陛下,蜀中叛亂似乎已經平息,可是……在廣西湖南一帶,似乎還有火蓮教的餘黨,而且人數還不在少數。”周大學士替代了顧文倫在朝中的職責,奏報着關於火蓮教的最新情況。
本來只要一說到火蓮教的話,鳳紫泯的態度立刻就會轉化成亢奮狀態,至少也應該是……嗯,比現在的淡定要激動幾分。
可是,今天這個辦法似乎也失去了它的作用和效果。
聽完奏報之後,鳳紫泯只是微微挑起一對狹長的眼睛來淡淡的掃了一眼羣臣期待的表情,倦怠的揮了揮手,這樣的消息,他前天就已經知道了,實在算不得什麼新鮮事。
其實,這些帶着期待的大臣們是不知道,他關心的不只是火蓮教的情況,還有……更多的是……
他們兩個的人現在到底在什麼地方?
既然火蓮教的叛亂已經被平息的七七八八,那他們兩個人爲什麼還沒有回來的意思?
難不成是……
亭奴看着鳳紫泯的眉梢挑起,又落下,挑起,又落下,如此往復了三次,第四次的時候,周大學士的意志終於扛不住了,上千一步,搶着跪倒,“陛下,請您保重龍體呀。”
顧大學士請了病假之後,周大學士可謂是朝中最大的清流黨首,他都跪下了,後面的那些人,焉有站着的道理?
一時之間,朝堂上呼啦啦的陸續,羣臣全都跪倒,山呼萬歲。
鳳紫泯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緩緩擡起胳膊,剛想要說話,卻被已經精神十分亢奮緊張的周大學士一句話給堵了回來。
“陛下一心掛念社稷,也應該以保重龍體爲先!陛下的龍體乃是國家之本,若是陛下您……的話,那臣下等要如何是好呀?”周大學士越說情緒越激動,眼看着就要淚奔於聖駕面前。
鳳紫泯收起剛剛要舉起的手,審視的看着玉階下那些跪倒的人們。以及面前一直在呼天搶地的周大學士。
如果這個時候那個人在的話,她的臉上一定會浮現出來鄙夷的笑意,然後隨着他們一起施施然的跪倒,說着和表情完全不同的違心話,也規勸他要當心龍體的吧?
從前他總是覺得隨着衆人一起敷衍了事的她的表情看的讓他心裡難受,渾身彆扭,可是現在……耳邊還是周大學士的嚎啕之聲,而鳳紫泯的目光已經落在了陸謹的身側。
那裡,曾是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