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瓔珞進來替雲裳收拾梳洗的時候,她正在那裡坐着發呆。
“無憂公主,昨天夜裡嚇着了吧?”瓔珞的淚一下子涌了上來,匆忙把手裡的東西一放,上來扶住雲裳前後打量,“都怪我,居然睡得那麼沉,竟然都不知道!”
雲裳還是有些呆,只搖搖頭,“有什麼好哭的?你中了迷香,自然睡得沉了。怎麼會怪得着你?”
“不是迷香吧?”瓔珞也覺得自己過於激動了,拿了帕子匆匆拭淚,“不是用的金針刺睡穴麼?朱將軍他們都這麼說的。”
“哦,一樣的。”雲裳隨意應着。
“聽說是有人專門帶人來謀刺的嗎?真沒有想到,孔傑那樣心氣高傲的一個人,居然也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雲裳看看她,說:“真相我們還不知道,不要隨便說人是非。”
“是。”瓔珞應着,卻覺得雲裳的態度有些奇怪,“無憂公主,到底發生了什麼?大夫給無憂公主看過了麼?”
“已經看過了,沒什麼大事,就此揭過吧,以後不要再提了!”雲裳輕輕巧巧地說,忽然轉了話題:“瓔珞,今天陸慎應該能回來了吧?”
“是啊。依理,按照傳回來的消息,孔傑侍衛和朝廷裡派來的欽差,應該是今天午時會到。”見雲裳不許再問夜裡的事,瓔珞也只有順着她回答。
“好。”雲裳點點頭,“以後暗力營裡傳消息的方式,你再給改一改,不要和血衣衛太相似了纔好。”雲裳之所以會這樣相信這個小姑娘,還不是因爲這個瓔珞是寒無咎特意派來的麼?而寒無咎卻在之前根本沒有告訴她一丁點的消息,真是夠守口如瓶的。後來,雲裳才接到寒無咎的手書,知道這個瓔珞其實早就加入了暗力營,是個知根知底的得力小助手呢!
瓔珞看她又發呆,笑了下,“公主,本來這個事兒呢是個秘密我應該先替他們保密的,不過……我看公主你這麼難過又緊張,瓔珞就先多嘴了。”
“什麼事兒?”
“就是香香姑娘今天下午就要到了呀。”瓔珞說的有些調皮。
“啊?香香?她也要來了?”雲裳大吃一驚。
“她今天下午就能到了。公主,咱們要不要準備準備迎接一下香香姑娘啊?我還沒有見過她,可是之前聽有的侍衛們說過,說她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姑娘呢。”
“啊,她的確是個有意思的姑娘……只是,那樣有意思的姑娘有她一個就足夠了,你嘛,像現在這樣就好啦。”
“是。”
雲裳又靜默了一會兒,神色也慢慢回覆了正常,便起身,由着瓔珞伺候她梳洗。
半晌,她忽然問:“瓔珞,這些日子我都沒有過問你送禮的事,現在總該和我報告下這些日子的進展了?說吧,到底都給哪些人送了東西了?”
瓔珞不想她會忽然問這個,愣了下,說道:“其實依瓔珞說,以無憂公主現在的身體,還是不要操心這些事爲好……”
雲裳沒有說話,微微擡眸,從鏡中盯住了正替她梳理髮髻的瓔珞。
瓔珞長長嘆了口氣,匆匆替她綰好頭髮,從懷中拿出個賬冊來,凝神慢慢思索着道:“江西三司官員,從布政使起,到參議參政,提刑司的官員,瓔珞給每個人都按照品級準備了銀子,不過因爲事情太倉促,來不及挨個打探喜好,所以六品以下的,瓔珞都是讓人趁着夜,直接把銀票送到了家裡去,這些人有收下的,也有沒收的……”
“你做得對,”雲裳忽然微微一笑,打斷她,“事急從權。而且不用和我說那麼詳細,只要你把人名和數目記下來,等我有空慢慢看吧。你只管說,五品上的官員,哪些不肯收我的禮就好了。”
“五品以上的……”瓔珞又翻了翻賬,“提刑按察司那邊,按察使大人、副使、各位僉事,都還好說話,我按無憂公主說的,送上了他們各自喜歡的珠寶玉器、刑名古籍等物,那按察使大人還歡喜得緊,直說要來探視無憂公主呢。”
“那是,提刑按察司用到軍方的事情多些,向來與都督府這邊關係良好。”雲裳鼓勵地看着瓔珞。
“至於布政使司,從左右兩位布政使以下,差不多都是雷打不動,雖然有幾位參議對無憂公主的禮物很是動心,但也只敢暗地裡收了,私下傳了消息來,說是兩位布政使打算着要悄悄串聯百官搞聯名上書呢,說是要彈劾朱將軍犯上造反以及無憂公主和陸少將軍擅殺朝廷大臣之罪。”
“這是意料中事。”雲裳向後一仰,靠在了椅背上,“赤腳軍在的時候他們不敢說什麼,這會兒見沒什麼危險了,什麼綱常什麼大鳳朝律法,就都蹦出來了……我不是教過你遇到這樣事情該怎麼處理麼?”
“是啊。”瓔珞見雲裳精神漸漸好起來,便也欣然一笑,“公主您從開始就說,這兩位布政使是最重要的,其中還有清流派的人,就是送禮,也斷斷不能從常路子來的,所以瓔珞在他們兩位身上花的功夫也最大。”
她故意頓了頓,賣個關子,才說:“左布政使王大人的獨生兒子,常年患病,臥牀不起,聽說他的用藥,需要大量的熊膽鹿茸等物,王大人素來清名在外,一貧如洗,是買不起這些東西的,所以瓔珞派人串通了他的家人,送了許多藥材去,教那家人悄悄熬了,給王大人的公子服下,如今藥已入口,這禮也就送到了,難道他還能退回來不成?”
雲裳點點頭,笑贊:“狡詐!倒有點我的風格了!不過這個王大人,在以後的江西前途不可限量;我看不光贈藥,甚至可以不惜萬金,將那個傳說中的醫聖請來,再借個由頭將那位公子弄出來,好醫好藥伺候着,看看可不可能把他的病徹底治好。這個人情,是一定要他欠上咱們的!”
瓔珞點點頭,在本子上記了些東西,又繼續說:“右布政使宋大人,最是懼內,家裡八個小妾,爭風吃醋,鬧得不亦樂乎,無憂公主說過可以走枕邊風的路線,扶持最得寵的一個,作爲長線。但到底扶持哪個,瓔珞最爲傷腦子,想了好久,甚至想過請蓮準公子的血衣衛幫忙……”
“不要用羽林禁衛軍那邊的人。”雲裳忽然說。
“是啊,我記得。”瓔珞點頭,“可是咱們暗力營的人,實在是沒什麼窺探人心的本事,那些個小妾,到底最得寵、會扶正的是哪一個,真是看不出來。瓔珞現在想,是不是可以通同籠絡了,只是多砸些銀子罷了,咱們又不在乎這個。”
“不是銀子多少的問題。”雲裳笑着拉住瓔珞的手拍了拍,“萬一她們彼此發現了,銀子白花了是小事,最怕會起到反效果。”
她蹙着眉毛想了想,笑:“我替你想個主意:咱們箱子裡有許多明珠耳環,雖然不貴,做工上卻是難得的精細,你挑八對差不多的,記住要有一對格外的精巧些,派人不管什麼手段弄到宋大人手裡去;只看最後這耳環出現在哪一個的耳朵上,就扶持哪一個,如何?”
瓔珞點頭,道:“記下了……只是無憂公主,這些都是大工程,需要慢慢來的,就算能有成效,怎麼救得了眼下的急?”
“眼下很急嗎?”雲裳懶懶地閉上眼睛,“你放心,不就是要聯名上書嗎?還沒有放在我眼裡。”
說完這話,她靠在椅背上,彷彿入定一般,沉默了良久。待到瓔珞以爲她已經睡着,想悄悄去拿個單子替她蓋蓋的時候,雲裳忽然睜開眼睛,歉意地笑了笑:“瓔珞,你一個堂堂四品的宮妃,原本也是錦衣玉食的小姐,卻要跟着我受這樣的累,還要幫我打理這見不得人的暗力營,真是苦了你了!”
瓔珞的腳步登時頓住,微微顫抖着問:“無憂公主,你想起來了?”
“嗯。昨夜裡吃了一嚇,倒是把以前的東西都想起一點。”
“真的啊?!”瓔珞十分興奮,“寒大人一直就和我說無憂公主慢慢就會都想起來麼!不過是一時的思慮過度——不過無憂公主這一次可真是嚇壞人了!以後這些耗費精神的東西,公主您還是少用吧……”
這樣子嘮叨了好一會兒,瓔珞纔想起來雲裳方纔的話,看看雲裳在鏡中含笑的臉,那團高興勁兒慢慢過去。伸手將髮梳拿起來,重新給雲裳整發。
“無憂公主既然想起當初我曾是四品的宮妃,自然也應該記得瓔珞是怎麼來到暗力營的吧?”她說着,對上銅鏡中雲裳疑惑的目光,嘆了口氣,“當初曹汝言家一手遮天,將我全家下獄;我在宮中,也是無依無靠,眼看就是個投井懸樑的下場,若不是遇到了寒大人假作欺佔了我,強將我要到侯府做了侍女,也不會再有現在的瓔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