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倒是要看看,你要如何斬斷這隻貪得無厭的手!”
那天對於自己的提問,樓雲裳的回答,她還記得清楚,那個時候,樓雲裳站在自己的面前,神色坦然,笑得輕浮卻讓人看不明白其中意味。
她說。
“雲裳一直以爲,要斬斷,便是要斬得乾乾淨淨,不僅要乾乾淨淨,還要講究個利落二字。”她說完笑了起來。
那是鳳紫瀲第一次在一個女子的身上看到這樣信心十足又霸氣十足的笑容。這笑容讓她的心頭一凜,終於點頭道,“好,既然如此,本宮便祝你一臂之力,可是,也說不準,到那個時候本宮忽然想起從前的不愉快,把你丟在那兒,不管你。”
雲裳微微一笑,朝她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等到晌午的時候,果然傳來了她被菲郡主推入池塘的消息。
不錯,她倒是個敢作敢爲的性子。鳳紫瀲從那日起便時時刻刻的盯着赤霞殿的一舉一動,她還真的相過要不管她的死活,反正如果她死了,鳳紫泯纔會更加重對李妃的懲罰,可她每每一想到這些的時候,腦子裡就會浮現出來她那日在陽光之下的那個霸氣十足的笑意來。
這樣的一個一代驕女,如果真的因爲她的一點私心扼殺掉的話,只怕老天爺也要降罪於她。
今日是第六天的夜晚,她履行了自己的承諾,將那顆真正起死回生的藥丸給她服下。
雲裳甦醒過來片刻,臉色也稍稍緩和了幾分,看了看身邊,竟然是除了長公主鳳紫瀲之外在沒有其他的人在,鳳紫瀲微微一笑,道,“怎麼,現在開始害怕了?”
雲裳朝她笑了下,這一次這個笑容就舒展多了。
“你這個局布得倒是精妙,除了險了一點之外,也算是算無遺策,只可惜,不知道陸慎能不能有命活着回來?”鳳紫瀲故意扯了一個開頭卻不往下說。
雲裳納悶的看着她,許多天未說話,她的嗓音都有些找不到高低聲調,剛剛張了張嘴也沒有發出聲音。
鳳紫瀲看着她的樣子,笑了下,“好吧,本宮就好心一點告訴你一下到底在你昏迷的這些天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好了。”
雲裳點了點頭,等着她說下去。
“四日前,陛下聽了一個太醫的進言,說洞庭湖的絕壁之上,生長的龍舌蘭會對你的病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便派人去摘,這個人選自然就落到了功夫最好的陸慎身上,樓雲裳你可要做好準備,萬一陸慎要是從萬丈的懸崖上跌落的話,你可是十足十的對不起北侯陸燦了。”
“哦,對了,本來陛下派遣的人選是黃白橘,聽說,是陸慎自己搶着要去的,而且從京城到洞庭湖,他只用了兩天半的時間。”
雲裳訝然了一回,陸慎他……
耳邊鳳紫瀲還在說些什麼,可她也聽不進去了,滿腦子都是她剛剛說過的一句,“萬一陸慎要是從萬丈的懸崖上跌落的話,你可是十足十的對不起北侯陸燦了。”
若真的是像鳳紫瀲說的那樣的話……她要對不起的豈止是一個北侯陸燦而已,還有她自己的良心,她肯定會恨死自己這個考慮不周的小聰明的。
“阿姐,你在對誰說話,是雲裳醒過來了麼?”遙遙的,有人走了進來。是和大臣們商議完畢的鳳紫泯和亭奴走了進來。
鳳紫瀲垂下頭,在她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好了,現在你有眼睛也有耳朵,拿出你的聰明來,好好看看,這些人都被你耍成了什麼樣子。”她說完便不再管雲裳,轉過身站起來對鳳紫泯行禮,道,“阿姐聽人說起過,民間的人們的一個土方法,要對昏迷的人不停的說話,這樣才能讓他的神智不至於渙散,而且,情真意切的話,或許還能將靈魂重新聚攏起來呢。”
鳳紫泯驚訝的問道,“阿姐還懂得這些,好,一會兒孤就試試看這個方法,看看能不能起效。”
鳳紫瀲低低的笑了一聲,看了一眼繼續裝死的樓雲裳,“陛下要注意龍體,幾日來不眠不休,可不能用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鳳紫泯應了一聲,替雲裳掖好了被角,而眼尖的鳳紫瀲自然也看見了,在她說出“幾日來不眠不休”這句話的時候,樓雲裳藏在被子裡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看來,你也非是鐵石心腸做成的。鳳紫瀲收斂起自己的笑意,告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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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洞庭湖來信。”一個年輕男子拿着一封書信走了進來,而白衣的貴公子剛剛替不省人事的白滄診過脈象。情形不容樂觀。
抖開信封,貴公子的臉色似乎一變,放下信紙,他望了一望湛藍如洗的天空,低聲說道,“阿丘,你說人的性命幾時起,幾時盡,是不是都已經在老天爺的手中書寫的整齊了?”
被叫做阿丘的年輕男子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堅定的說道,“公子說的話太深奧,屬下不懂,屬下只知道,盡人事,聽天命。”
“盡人事,聽天命。”貴公子的脣邊漾出一絲苦笑。將手中的信紙給他,便不再說話。
阿丘看了一遍紙上的內容,緊繃的臉上也不能維持原先的平靜,他看着貴公子平淡的臉孔,“公子……龍舌蘭沒有取成?可,白大人要如何是好?”
“你先去查清楚,陸慎忽然出現在洞庭湖,是爲什麼緣故。”不知道爲什麼,在看見陸慎這兩個字出現在紙上的時候,他的心也跟着抖了一抖,生出一種不真實的恐慌的感覺來,讓他有些難安。
阿丘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房間裡又只剩下他和他兩個人,也不管躺在牀榻上的人是否能聽得見他說話,年輕的鶴羽大氅的貴公子輕聲說道,“你守着我十年,我也會守你十日,到那時候,你是死是活,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洞庭湖……陸慎……”他反覆的琢磨着這一個地名和一個人名之間的關係,卻百思不得其解,走到桌案前,輕輕提起毛筆,緩緩在紙上寫下一行字,“白滄病危,速歸。”寫完之後,便將信紙捲成一團放進格子腳踝上的銅環之內,一揚手,格子便撲棱棱的飛走了。
“但願藍燼那個執拗的丫頭不會因爲這件事也做出什麼傻事來。”他垂下眼簾,看着自己衣襟上繡着的一朵小小的蓮花,不由得想到那些天那個人爲了繡這朵花而被扎破的手指。
心裡一暖,跟着便是一酸。
她和他……難道真的是要緣盡於此麼?
怎麼可能。
危險的桃花眼裡此時沒有分毫的旖旎之氣,反而是清澈到底的深邃難測,手指在那朵小花上不停的摩挲,他必須要早點趕回去,不然他的那個雲裳小美人兒一定會認定他變心了,說不定還會從此以後,再也不要看見他了。想到這兒,他欺騙世人的妖媚臉孔上便露出一個柔柔的笑意。
還需三日。
他對白滄的諾言便到了。
還需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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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就算您要將臣拖出去殺頭,臣也要如實稟告聖上實情。”趙太醫,也就是那日裡對鳳紫泯說要救活樓雲裳必須要用洞庭湖絕壁上的那棵龍舌蘭才行的年輕醫官此時正跪在鳳紫泯的身前,以一種不怕死的精神說着其他的醫官都不敢說的話。
鳳紫泯的一對鳳目裡已經佈滿血絲。
“講。”他現在其實很不想聽見他們說實話,因爲那些實話一定是他不願意聽見的結果。
果然,趙太醫磕了一個頭,大有視死如歸的氣勢,“無憂公主的大限,只在明日。”
這一句話震驚的鳳紫泯連同他身邊的黃白橘和陸謹都魂不附體。鳳紫泯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不敢置信的看着榻上那個昏迷不醒的人。
只是跌入冰水之中,只是那麼一下……就能真的要了人的性命麼?他不敢相信,她那麼頑強地生命竟然也會如此的脆弱!
“臣等也不知道爲何公主的病情會如此的兇惡難測,臣等推測是因爲公主之前身體便比較虛弱的緣故,所以纔會比尋常人落水的後果嚴重些,而公主那日跌落水中的時間又太長,水塘裡的寒氣沁體,讓一場風寒來的太過兇猛。”趙太醫並沒有被鳳紫泯的氣勢嚇到,而是跪在地上說的有板有眼。
陸謹臉色頓時蒼白如紙,看着珠簾之後的暖榻,心如刀絞。
趙太醫也十分扼腕嘆息,不過,他追加了一句,“若是公主今晚之前能夠醒來的話,便不會再有性命之憂。”
鳳紫泯點了點頭,最後這一句話雖然說的給人一點希望,但這希望也有些太過渺茫。
“陛下。”亭奴一進赤霞殿,便感受到了周遭流動的一種能逼死人的窒息感,他說話的時候更是刻意留下了分寸。
鳳紫泯鳳目斜挑,“講。”
他今天晚上根本不想多說一個字,似乎沒說一個字就會讓他覺得十分的疲憊,熬了這麼多天,他的心力已經幾近崩潰的邊緣。在他奪寶大殿的那一天夜裡,在北安門兵變的那天夜裡,他都不曾有過今日的無助和疲憊。
“陸慎將軍明日清晨便可抵京。這是剛剛的快馬傳書。陸將軍已經取到了龍舌蘭。”最後一句話說完,亭奴以爲鳳紫泯會很高興,因爲這個龍舌蘭不是救活樓雲裳的關鍵所在麼?
然而鳳紫泯卻沒有半分的開心和喜悅,反而是加重了一層他的憂慮。
他目前擔心的,是樓雲裳她根本就撐不到明日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