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所有的人都是良久不語。
隔了好半天,方雲暉開口發話了:“那麼我請問一句國主陛下,您本人是聖殿的信奉者嗎?”
南王的眼神從地圖上擡高了起來,用一種極爲驚詫的目光看着方雲暉:“尊使是在跟我開玩笑麼,我怎麼說也是一國之君,怎麼可能是聖殿徒?”
方雲暉和孟樹強聞言都大吃一驚。在大周王朝裡,王室和聖殿之間,其實也就是皇權和神權之間的矛盾其實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但是雙方相互依存,聖殿靠王室的稅收來供奉且傳播教義,而王室依靠黎民對聖殿的信仰來鞏固皇權。哪怕哪一任聖上跟聖殿的關係弄得再僵,也不敢公然說自己不是大周女神的信奉者!因爲那樣的話,就違背了“神授皇權”這一在萬民心目中根深蒂固的思想。但在這片大陸上,聖殿和國家的關係,好像並不是這樣的
“既然如此,這南洋大陸從大周王朝的文明傳承下來,新國主即位的時候由什麼人來加冕呢?”
“加冕?加冕是什麼意思?莫非上邦王朝的王位繼承並非由上一任皇帝陛下指定的嗎?”聽到了方雲暉的問題,南王也是大吃了一驚,“根據史料記載,我們王國成立的時候,是有一批聖殿徒隨船來到這裡,建立了聖殿,雙方的力量大致相當,他們傳播教義,我們建立國家,兩者互不相干。隨着國家的建立,不斷擴張,統一了整個大陸,聖殿教義的觸角也遍佈了每一個角落。我們的祖先和最早聖殿教宗達成了協議,兩者互不侵犯,這也就造成了現在的局面——很多人既是聖殿徒,也是我的官員!”
我日,這是什麼事情啊!方雲暉心中忽地冒出了一個怪異的想法,在這片新大陸上,聖殿已經不是以一種宗教的形式存在了,它在這種畸形的發展之下,很顯然地變成了一種新的東西——黨派!是的,就是黨派!可是在王權的情況下,怎麼可能允許這樣一個黨派的存在呢?
方雲暉又諮詢了一些別的情況,得出的結論是:在此處,聖殿的力量強大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根本原因在於,這片大陸上沒有法術師!甚至像海城境內那種類似於法術師的巫師都沒有!聖殿的神法術在這裡是稱霸的
“稟告尊使,其實南北兩國之戰,已經持續了何止百年。在我登基以後這八年來,先後已經有過三場大戰,您可能聽說我是強硬好戰派,可事實並非如此。我可以這麼說吧,聖殿不希望看到南北兩邊坐下來和談。”南王有些無可奈何的意思。
一定要把這裡的聖殿給連根拔起!不知怎麼回事,方雲暉心中立刻升騰一股無名的怒火來,新大陸上的人之所以對大周文明的嚮往和依賴,方雲暉感覺他們都在受這裡的聖殿欺壓所致。幹掉了這裡的聖殿,這裡東西兩國就可以獨立地擺脫大周的陰影,甚至於,方雲暉預感到,這裡將來會是自己的分基地——自己基地上的人都向往李承嗣這個大周皇帝可不是什麼好事情——並且,這裡的聖殿比華州大陸上的神棍更爲可惡,就是個邪教!
就在方雲暉痛下決心幹掉這裡聖殿的時候,一個南王的侍從來報告說:“稟告陛下,聖殿的使者來了!說是聽說大周帝國的上邦使者到訪,來拜會一下!”
南王嘆了口氣說:“竟然來得這般快!”方雲暉聽他的語氣之中很無奈,心中一凜,知道這聖殿在新大陸上的力量,絕對比大周帝國中又要強大了許多,絕對不容小覷。
從殿外昂首闊步走來的聖殿使者,身材中等略高,大概五十歲不到的年紀,鬍子倒是剃得乾乾淨淨,一雙環眼之中精光暴盛。雖然所着的服飾跟大周帝國聖殿裡的神法師差不了多少,但絕對不像是個教徒,要說他是周龍彪手下一個師團長什麼的,倒還更讓人信服一些。
此人先跟南王見了個禮,禮節倒還保有着大周聖殿的原來模樣,只不過生硬了幾分,有幾分軍禮的味道。南王微微還禮,那使者就轉而向方雲暉說:“看來這位一定是來自大周王朝本土的使者了,我是達州王國聖殿的大武者長,受教宗的委託,來拜會閣下。不知道閣下這次出使達州王國,帝國的教宗可有什麼手諭帶給我們嗎?”
這一番說辭,表面上聽起來好像沒有什麼大問題,可是在方雲暉耳中,卻是傲慢又強橫,既然不稱“尊使”,也不叫一聲“公爺”。倒似乎天經地義地方雲暉應該帶着大周帝國聖殿的法旨什麼東西給他們恭送過去一樣,跟最初方雲暉受封封地時來打秋風的南洋水師一個德行。
方雲暉正襟危坐在那裡,不緊不慢地呷了口茶水,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淡淡地說:“閣下身爲聖殿神武者的大武者長,怎麼穿着神法師的衣服?按照大周帝國聖殿的教義,這樣是不合規矩的。”
大武者長聞言一愣,隨即便哈哈大笑:“我們聖殿雖然輾轉來自大周王朝聖殿的傳承,但千百年來入鄉隨俗,很多規矩都變了。再者說,我雖是武將,但來見閣下的時候換身文官的衣服,也更顯得禮數周到一些不是?”
方雲暉從胃裡感到了一陣惡寒:這他媽到底是什麼樣的聖殿啊,竟然以“武將”、“文官”自居,還像是個供奉神明的宗教嗎?略一轉念,說道:“現在大周帝國聖殿教宗是慧光陛下,他沒別的什麼特別指示給你們,只是讓我查一下你們卷宗,看看這些年來都有什麼大事,回去向他轉達罷了。”
這大武者長一愣,但馬上臉上就現出了喜色來:“陛下?你們的聖殿稱呼教宗爲陛下嗎?”
南王一聽兩人的對答,暗暗叫苦,聖殿因爲神法術的關係,現在已經隱然有欺壓國主的意思了,要是打着上邦傳統的旗號,強行要稱“陛下”,自己恐怕就更要受他的欺壓了。
誰知道方雲暉好像全然都沒放在心上,只淺笑了一下:“是的,大武者長閣下。還有,根據大周帝國的傳統,皇權神授,你們應該代表大周女神給每一個登基的國主陛下進行加冕才行,我剛纔問了國主陛下,你們這事情好像從沒做過,你們有虧聖殿之責啊。”
大武者長一張臉全部扭曲了起來,笑得都快變形了,轉頭向南王說:“國主陛下,你聽聽。不愧是大周帝國本土來的使者,對聖殿規矩的瞭解就是多。我看我回去要稟報教宗,過些日子替你加冕。使者都說了,皇權神授,聖殿是大周女神在人間行走的代言人,也就代表着神權那。”
南王這時候都要哭出聲來了,剛纔跟方雲暉聊得挺投機,看這上邦尊使的意思還有臂助自己對付聖殿的傾向,哪知道聖殿的大武者長剛到,他就來上這麼一手。
方雲暉放下茶碗站起身來,一字一頓地說:“所言不錯!沒有聖殿教宗的加冕,就不是合法的君主,也不能受到萬民的擁戴,不過”
大武者長本在高興着,聽方雲暉話鋒轉彎,立馬皺起眉頭問:“不過什麼?”
方雲暉把臉一沉,重重地哼了一聲:“不過也要看聖殿的人夠不夠代表大周女神在人間行走的代言資格!”
那大武者長就是再驕橫跋扈,此時也聽出方雲暉話裡的意思了,眯起眼睛,慢條斯理地問:“那按照閣下的意思,就是說我們聖殿還不夠這個資格嘍?”
方雲暉點了點頭:“你們這裡的聖殿殺害無辜,欺壓君主,使南北兩國連年戰火不斷,百姓倍受摧殘,又豈是神愛世人的本意?我要去你們聖殿看看你們的教義,是不是還有半分憐憫世人之心!”
譚嘯風在旁邊聽得暗暗地豎起了大拇指,方雲暉的話,除了第一句冒了聖殿教宗慧光之名外,就再沒提過,但讓這大武者長聽來,句句代表了大周帝國的聖殿意思。方雲暉說到這裡,回頭喝了一句:“譚嘯風何在?”
譚嘯風朝前一步,這裡因爲並非是在華州大陸,並不擔心聖殿的通緝,所以他已摘取了面罩。譚嘯風此時早已步入聖武者之列,實力之強並不用再說,他二十幾年在聖殿可以說是標準的苦修士,此時面如寒霜地念道:“萬能的大周女神,在有仇恨的地方,讓我播種仁愛;在有傷害的地方,讓我播種寬恕;在有猜疑的地方,讓我播種信任;在有絕望的地方,讓我播種希望;在有黑暗的地方,讓我播種光明;在有悲傷的地方,讓我播種喜樂。”
此乃標準的聖殿禱告之詞,本來哪怕在聖殿的神武者口中念出此詞,都是無比地虔誠聖潔,但譚嘯風對聖殿本深懷恨意,這時念出,聽起來字字都帶有殺伐之意,語氣冰寒刺骨。那大武者一凜,覺得此人句句都是對己方聖殿的責問。
這大武者長向來莽撞跋扈得習慣了,這時候聽譚嘯風語氣中有見責之意,更沒有半點害怕,昂然說:“我聖殿有大周女神普濟世人的神法術在手,這便是女神行走人間代言的權力!你們不要以爲來自大周,便能以宗主聖殿來壓我們!”
南王聽到他這話一出口,心裡馬上就感到了極大放心,同時覺得這大武者長實在是愚不可及,單就憑這一句話,就足以把方雲暉一行推到了對立面上,並且從表象來看,似乎這些上邦使者,並沒有把所謂的聖殿神法術放在眼裡。
方雲暉縱聲大笑,笑聲中全都是了殺戮之意,他此時的實力,讓在場所有人除了譚嘯風之外,哪怕是藍鯨王的心中都因這笑聲都生出了一絲懼意。方雲暉笑聲一收,向那大武者長說:“這位武者長閣下,你們違背聖殿教義,竟然以神法術作爲強權工具來威迫世人,單憑這一條,就足以廢了你聖殿之號。還有!日前我的一個百人衛隊,在沿海登陸上岸,好沒來由地被你們被挖出心臟進行死祭,你沒打算抵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