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淮秀正在拿着壺給方雲暉的茶碗裡面續水，聽到這話，不由得手一抖，茶壺裡面的水就潑了出來。
方雲暉見到王淮秀這般情形，心知有異，皺起眉頭問：“幫主怎麼了？這冰原上的冰雪花之山，難道有什麼古怪嗎？”
眼前的這個河幫美女幫主王淮秀，上下過萬幫衆都對之恭順異常、俯首帖耳的女中豪傑，第一次臉上出現了驚懼的神色，顫聲地問：“方公爺，您您是要去冰雪花之山？”
方雲暉點了點頭，說：“是啊，冰雪花山怎麼了？我只是在南方玩得厭了，聽說大陸的北端有冰原，有一座什麼冰雪花之山，聽起來很美，一時興起，就帶着他們來看看。”
王淮秀放下了茶壺，神色凝重地說：“公爵監軍大人，如果您聽王淮秀一句的話，那冰雪花之山，不是遊山玩水的地方。可能在大周的南方，傳說冰原的景色是如何地奇特，那一定是因爲南方人沒到過北方的訛傳。事實的情況是，在狄蒙帝國的北方，那裡並不是什麼冰雪花盛開的地方，在北邊，這山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惡魔之山！”
“啊？那裡還叫做惡魔之山？”方雲暉一聽這個名字，馬上就來了興致，“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名字？”
程素華剛跟艙外的小魚兒閒扯了半天，這時候跑進船艙來，聽到王淮秀幫主的聲音都顫抖了，知道她在跟方雲暉說正經事，並且這惡魔之山聽起來非同小可，也就不再唧唧喳喳地插話，拉了把椅子坐下來，靜靜地旁聽。
“狄蒙帝國的版圖，雖然荒無人煙的地方很多，但論其大小而說，其實還比大周帝國大。這片華州大陸一直向北走，不知道有多少未知的地方，而我們所能見到的地圖，也就到北方的冰原爲止了。”
“在大陸北方的冰原上，聳立着兩座山。紫峰山脈，沿紫峰河而走，在紫峰河的發源地而止。再往北，就是巨大的冰原，傳說中，北方有兩大神山，都是人跡所不能至的地方，這冰雪花之山，就是其中之一！”
程素華聽到這裡，還是忍不住插話問：“幫主，我看就是傳說中人類到不了的冰原神山的話，你這個統率萬人河幫的幫主，也不至於怕的這麼厲害吧？”
王淮秀點了點頭說：“是的。如果僅僅是遙遠和氣候惡劣，也不會被狄蒙人稱爲惡魔之山了。傳說中，這冰雪花之山上，生存着一個惡魔的種族，而這種邪惡的種族之所以讓狄蒙人談之色變，不單單是因爲他們強大，更爲恐怖的是，他們他們是吃人的！”
“那裡居住着食人族？”方雲暉有些奇怪，食人族不過也就是生性殘暴嗜殺，應該沒什麼恐怖的吧，自己在南洋的時候見過的那種死祭和活祭，比食人族殘忍得多了，無非也就是吃與不吃的區別。
“還不僅僅是食人族這麼簡單。”王淮秀定了定神，繼續說下去，“其實呢，按照我們的想法，食人族應該是極爲野蠻和原始的部族，但是這惡魔之族卻並非如此，他們有着高度發達的文明！狄蒙帝國裡流傳着一個古老的傳說，這些惡魔族原本是北方的統治者，因爲受不了氣候的溫暖，就一直向北遷徙，最終定居在苦寒的冰原上。”
“如果說只是像野獸一樣吃人，哪怕吃得殘肢遍地，也不過就是血腥罷了。我所聽過的傳聞是，這些惡魔非常講究吃法。”
“你說他們講究吃法？那是什麼意思？”程素華又忍不住插嘴問。
“那就好像我們吃豬吃羊一類的東西，不僅僅是吃烤肉或者煮吧？我也去過南方，據我所知，南方的菜式比北方要精緻得多，比如可以用油炒肉啊，隔着水蒸啊，或者用鹽醃起來啊，再或者用煙燻啊，風乾啊你們可以想一想，如果吃的是人還不止是肉，還有心啊、肝啊、腦啊”
“別說！”程素華站了起來，“別再說了，我這就要吐了，你們慢慢聊，我還是去外面找小魚兒談天去吧！”程素華前腳出船艙，趙霖兒一言不發，也跟了出去。
王淮秀看了看方雲暉凝重的神色，抹了抹頭上的汗水，說：“相傳當年有一支狄蒙的千人隊，跟着什麼一個幾乎是頂級的大祭司，進入冰原去尋找雪蓮——忘了說了，傳聞那種雪蓮有迅速提升精神力和武鬥氣的功效——後來只有一個人活了出來，所有人都被吃了。最慘的是那個大祭司，據說是被用法術催眠之後，活着切開腦殼，用利刀薄薄地削下一片腦子，用油煎過，然後讓他自己試吃”
方雲暉手下的四個蓋世太保也終於聽到坐不住，出船艙去了，船艙中只剩下了王淮秀、方雲暉、老馬刀和馬強。
“這些恐怖的事情只是從一個逃出來的人嘴裡說出來的，並未得到證實，是不是他扯謊呢？又或者，他受了極大的驚嚇之後，精神錯亂導致胡亂說一些憑空想象的東西？”方雲暉非常冷靜地分析說。
“常理上是，可是說這些的這個人，是狄蒙帝國當年的頂級武者之一，用大周的武者等級來衡量的話，應該超越了八級的大武者，步入九級了。而在描述完遭遇之後，他每天嘔吐，最終也難逃一死。”王淮秀冷冷地說。
方雲暉默然。如果真正實力達到了這種水準，那麼一來他顧及身份，不會編造出這種彌天大謊，二來，他說完即死，撒這種謊，也應該是無利可圖。
“並且，他所說的這種事情後來得到了證實。”王淮秀的語氣非常肯定。
“如何證實的？莫非還有其他人見到了惡魔之族嗎？”方雲暉感到很奇怪，如果真按照傳聞所說，應該每次都不留下什麼活口才對。
“沒錯，後來又過了若干年，又有一支狄蒙部隊，在冰原的邊緣發現了一些從惡魔族那裡‘走失了的’人！”
“走失了的人？什麼叫走失了的人？難道不是逃出來的嗎？”老馬刀雖然也在狄蒙境內生活過不少年，但一直都在兩國交界的地帶，沒有深入過狄蒙腹地，遠不如王淮秀常年在兩國往來，因此也沒聽到過這個傳聞。
“這事情，當真描述起來就比吃人更爲恐怖了。比如我們食用家畜家禽，吃法都是差不多的，但是，我們是每天都去獵捕動物來吃的嗎？我們吃的動物”
“天！”方雲暉終於大吃一驚站了起來，渾身都感覺不寒而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難道難道他們養殖？”
王淮秀望向方雲暉的目光之中，明顯地帶有了一種欽佩的神色，這個少年方公爺，果然是思維敏捷得很，她點了點頭說：“是的，方公爺！您猜得一點都沒有錯，那些惡魔族，的確是在養殖人，或者說，狄蒙軍隊當時發現的，根本就不能再稱其爲‘人’了，他們只是被惡魔族豢養起來、大量繁殖以供其食用的家畜而已。”
“家畜而已他們把人類當成是家畜而已”方雲暉頹然坐回椅子裡，反覆地念叨着這句話。他眼前彷彿出現了一種場景，這些“人”，像豬羊一樣被關在木籠子裡，四肢着地，在食槽裡吃着飼料一樣的東西，像牲畜一樣被操控着**。嗯，冰原上冷，身上或許還蓋着穿着點什麼東西，然後在惡魔族打開木籠子的時候，用呆滯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同類在哀嚎中被拖出去宰殺，分切，經過煎炒烹炸，盛在盤子裡，變成了惡魔族口中的美食
“方公爺，我所知道的就這麼多了。這些傳聞在狄蒙帝國的北方，流傳了至少百年，雖然我想這其中難免有以訛傳訛的誇大成分，可常言說‘有風方起浪，無潮水自平’，方公爺名滿天下，千金之軀，雖然實力高強，但沒有必要的話，實在是犯不上去冰雪花之山冒這個險吧。”
“就是這麼多嗎？”方雲暉壓低了聲音問，王淮秀講的這個傳說，的確是非常讓他震撼。
“是的，方公爺，就這麼多了。我想，如果您出來北方真的是來玩的話，還是仔細考慮周全的爲好。”王淮秀是一幫之主，見微知著的能力很強，此時她也已經看了出來，這個方公爺偷渡處境來狄蒙的北方，絕對不單單是“來玩”那麼簡單的。
方雲暉嗯嗯了兩聲，擺了擺手說：“我知道了，我現在腦子有點亂，你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王淮秀和其他幾個人都行禮出去了，方雲暉頭腦中一片混亂，他的確是被王淮秀的話嚇住了。他從小在法術學校藏經閣裡看過的各種書籍上看來，北方冰原上的山，應該一邊是獸人的活動範圍，多少年都沒出現過，另外一座所謂的神山，應該居住着傳說中的龍族。現在按照王淮秀的說法，又多了一個什麼惡魔族，這惡魔族，是不是就是獸人或者龍族呢？
方雲暉認識一個龍族，那個聖武者的火龍。從交往的跡象來看，他好像對吃人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喜好。並且，第一次交手的時候，他還幻化成一個近乎完美的人形，這從另外一個方面說明了，在他眼裡，人類並不是食物——你跟人打架耍帥的時候，總不會故意把自己變成一頭完美的豬來跟對方切磋吧？
這樣的話，那個什麼惡魔族會是獸人嗎？根據海族之神海妖神的說法，獸人的神被人類之神聯合鎖壓了起來，獸人一族也被逐出了大陸，那麼，他們生存的地方，還是極有可能就在冰原之北！並且，獸人的智慧，跟人類應該是對等的，就算王淮秀所描述的傳言爲真，獸人在極度痛恨人類的情況下，也有可能採取這種辦法的虐殺以及食用。爲了擺脫自己所謂的宿命，去打開那個局外之局，自己還是應該去冰雪花之山試上一試，不過程素華他們，好像就沒有必要去了。
“那就這麼定下來吧！”方雲暉一拳頭擂在了桌子上，在精神意識裡面問文格淵：“你說呢？”
“我當然是沒什麼意見，”文格淵淡淡地回答，“我只有一點可以提醒你，你現在是聖武者了。聖武者的實力，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就算那些什麼普通的惡魔族，比普通的人類更爲強大，但是他們也不該對聖武者產生什麼威脅。如果真的那麼厲害的話，他們的聖者早就殺出來，把你們其餘八大聖者都給滅掉了。”
“沒錯！”方雲暉聽了文格淵的話，受到了很大的鼓舞：“老子是聖武者了，我是聖武者我怕誰？走都走到這了，不拼一把怎麼行！”
小舟在紫峰河支流處東轉，船隻駛向那個王淮秀所說的狄蒙帝國的關口。方雲暉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他想先把程素華等人都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如果真要有王淮秀所說的那麼恐怖，能跟自己前往冰雪花之山的，就只有悍僕馬強一個人了，連老馬刀和趙霖兒這種級別，也還是老老實實地呆着比較好。
還真的是異域風情！這裡已經是狄蒙的北方了，較之大港城，又向北了兩千裡！雖然按照季節來說，現在還是夏天，但城鎮裡的狄蒙人，早晚都穿着比較厚的皮裘。午間的太陽很毒，距離冰原又比較近，沒有防護的情況下，人的皮膚在冰雪的反射之下，都會被灼燒得生疼。這裡給方雲暉、程素華、趙霖兒他們一行人的印象，就是——大氣！城鎮不大，但是路很寬闊，房子很高，人煙雖然稀少，但人高馬大，說話大聲，走路的姿態怎麼說呢？方雲暉怎麼看怎麼感覺所有人都是在橫着走，難道是因爲路很寬闊的原因嗎？
城鎮裡當然也有不少的人，雖然也穿着皮裘，說着挺地道的狄蒙語言，但能夠看得出來，是大周人。他們是來行商的！對於這些行商的人，彷彿狄蒙帝國採取了比較寬容的政策，這裡距離邊境又很遠，估計就只是因爲這裡有紫峰河的支流通向大周，狄蒙纔在這裡駐紮了一支近三千人的部隊吧。
河幫在這裡有據點，王淮秀說，這裡有一個堂口，上上下下，也總有個二百來號人，給當地的駐軍按時進貢抽紅，狄蒙的兵部也從來不來找什麼麻煩，甚至於，有一小部分幫衆本身就是狄蒙人。
“我說淮秀幫主，不知道你們河幫在這裡都做些什麼買賣呢？”方雲暉感覺挺奇怪，因爲在從小狼溝直到大港城裡這一段距離，河幫的生意顯然是由河運爲主，在這裡綿延千里的河道上，來這裡的商人並不算多，河運顯然是掙不到什麼錢的。
“我們河幫，在此處做的是傭兵的買賣，”這裡的堂主給方雲暉端上一盤烤肉來的時候插話說，大周話當中明顯帶有一些當地的狄蒙語調，“我們這堂口算不上河東河西十大堂口，老幫主在的時候，兩三年也難得來上一趟。我們新幫主繼任的時候，我去了一趟大港城，這不，我也是才第二次見幫主呢。”
王淮秀一笑說：“你說笑了，我小的時候，你不經常來大港城的時候帶給我一些好玩的東西？”
河幫在此處當家的堂主年紀已經不小了，這時候正色說：“話可不能這麼說，那時候你是老幫主的千金小姐，幫主，您當了幫主之後，我的確這見你纔是第二面。三爺，您肯定是我幫裡的貴客，我這也算託了您的福氣，要不然，幫主說不定幾年也不來這麼遠的地方看我這大老粗叔叔。”
王淮秀笑着擺了擺手讓他下去，對方雲暉說：“三爺，嗯，這裡不是大周地方，我還是稱呼您爲三爺。我們河幫在這裡，主要靠的不是河運，而是販賣法獸，在這裡從傭兵的手裡購買法獸的法核皮毛，販運回大周，或者在這裡往東賣去狄蒙，生意不多，但利潤可算不少。”
“這樣？莫非此處的傭兵很多嗎？冰原上不是有那惡魔族，爲什麼還有好多傭兵團去獵法獸？”方雲暉很奇怪。
王淮秀臉上一直笑着，說：“三爺，您太低估了冰原啦。這裡出城向西大概百把裡就有冰原，冰原不知道有多大，有人說，或許冰原的範圍，比狄蒙帝國本身還大呢，傭兵獵取法獸，在方圓二三百里範圍內也就足夠了。我在船上跟您說的惡魔之山，據說還在冰原西北千里之外，遠得很。”
方雲暉吃了一口烤肉，說：“這味道不錯，在南方沒吃過！”
王淮秀說：“這種東西也是法獸，在南方可沒有，是冰原上特產一種叫火烈鳥的小鳥，有初級的火法術，不是那麼好捕捉的，但味道很鮮美，是這裡的特產。”
程素華也跟着吃了一口，使勁嚼了嚼，臉上露出“果然名不虛傳”的神色，對方雲暉說：“三爺，咱們也組個團去冰原上打獵吧，我還沒見過活的法獸呢。”
方雲暉擺手讓她別吵，對王淮秀說：“幫主，我看這樣吧，你在幫裡幫我組織個隊伍，裝作傭兵團的樣子，我們西北行二百里，然後我和僕人馬強去找冰雪花之山有點事情要辦，我其餘的這些人，你就幫我帶回這裡來，幫我照料着，等我回來，你看成嗎？”
王淮秀看他執意要去冰雪花之山，知道他必然有極爲重要的事情要辦，也就不再勸阻，點頭答應了下來。
翌日，由河幫人馬裝扮成的傭兵團共有三十幾人，隨着方雲暉一行，出了城池關卡，浩浩蕩蕩地向冰原開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