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城的死，並沒有帶給上官情任何影響，他下手狠絕，自然對葉傾城是一丁點兒憐憫都沒有。
就憑葉傾城做的那些事情，上官情就恨不得再殺她一次，至於葉傾城對他的愛，不論是不是真的，他都不屑一顧。
“雪主在花園等着賢王，賢王請隨我來。”上官情一出房間，肖樂就進屋去查看屋內情形，赤炎則引領上官情去雪漫的所在處。
“夜陵呢？”上官情並不想看着這對夫妻你儂我儂，這隻會讓他想到八年的錯誤，讓他恨不能剜去雙目！
“王爺有公務在身，出府辦公去了，天黑纔會回來。”赤炎如今，對夜陵也算是客氣的，誰讓他家雪主已經都成了夜王妃，也成了夜陵孩子他娘了呢？不認也得認了。
上官情眼裡閃過一絲微微的詫異，他的確是沒想到以夜陵的霸道，會允許雪兒單獨見他。
畢竟，夜陵肯定是知道他對雪兒的感情的，雲傾國那些事情怕是瞞不過夜陵，何況上官炎已經將消息傳給了聖水宮。
上官情隨赤炎來到花園中，果然見雪漫已經一身淡金牡丹繡花長裙，坐在涼亭石桌前等着他了。
這光景，讓他不禁想到了最初與雪漫在一起的那半年時光，她可不會這麼安安靜靜的等他。
如果這麼安靜，那麼她一定是在搞鬼，這時候他就要好好想想，他什麼時候惹到了她，又或是什麼事情做得讓她挑出毛病所以要整他了。
不過現在，他想，她不會整他了。
微微嘆了口氣，上官情一躍而上欄杆，直接抄了近路飛進涼亭之中，掀袍在雪漫面前落座：心中再怕見到她人，他也必須當面向她道歉。
赤炎見狀，轉身退開，因爲這是屬於他家雪主和上官情的時間，很多事情過了今日，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那位夜王，不見得每次都有這麼好的度量，留給妻子和其他男人這種時光。
涼亭之中，雪漫定定地看着視線一直沒和她對上的上官情，心中微嘆。
然後，她站了起來，朝上官情彎了腰。
“雪兒？”上官情驚得也起身，伸手想扶她，手卻因爲某種顧忌而停在了半空中。
她這是做什麼？
雪漫彎腰之後，重新起身，纔看着一臉震驚的上官情，歉然啓脣：“對不起，上官，我真的很抱歉。”
“抱歉？”上官情從震驚轉爲迷惑，他完全懵了！
該道歉的人是他上官情啊！怎麼她卻對他鞠躬道歉？她做錯了什麼？
“從前，我一直說我是最瞭解你的人，還說這輩子你再遇不到比我更瞭解你的人，但事實上……”雪漫苦笑了一聲，心裡忍不住酸澀，“我對你，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
夜陵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教會她信任，她原本以爲她信任上官情，事實卻並非如此。
她會被上官情以三生醉暗算，並不是她有多信任上官情，而是因爲她一時大意。
她不肯承認自己一時大意，就說上官情利用了她的信任。
“如果我真的瞭解你的個性，相信你的人品，就不會以爲高傲自負自私冷血的葉傾城能讓你愛得那麼死心塌地。”雪漫依舊苦笑，“只要我懷疑，只要我去查，我就會知道你遭到了暗算。”
那麼，他就不會被葉傾城害得名譽掃地，皇位不保，一生中都染上污點。
上官情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起來，連忙繞過桌子，把她按了下來讓她坐下，也苦笑道：“雪兒，你不要再說這種話讓我羞愧無地了，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
嘆了口氣，他在雪漫身邊坐了下來，然後才接着說道：“這些年，我維護葉傾城，讓她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情，而以你的性格，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恐怕也不會一直沒有傷她性命。”
“所以說到底，是我害你遭受了那麼多苦難，我對不起你。”上官情說着，語氣哽咽起來。
他真正想說的，其實是當初他親手把她送到夜闌國的悔恨，但他知道他不能說。
當初她或許是委屈的，可她現在幸福了，夜陵爲她，幾乎放棄了整片天下，蝸居在一個小小的玉城。
這份愛，不比他能給她的少。
然而上官情雖然不說，雪漫卻都懂，因爲他哽咽了，想必很多話是不能說的。
可夜陵既然給了她時間來打開上官情的心結，她又將上官情當成至交好友，怎麼能讓這份愧疚折磨他下半輩子呢？
所以，她伸手握住了上官情顫抖的手，像從前那樣輕笑了一聲：“上官，我記得我以前在雲傾國皇宮就對你說過，像你這樣左擁右抱的男人，我纔不稀罕。當時，你氣得臉色都青了，還說我這麼潑辣的女人，你也不會要。你記得吧？”
上官情情緒漸漸平復下來，點了點頭：“我當然記得，那時候我就在心裡想，我身爲皇帝三宮六院怎麼錯了？我又不是昏君，也隻立了四個妃嬪而已，於皇帝而言已經很難能可貴了。”
但是後來，他卻因爲她這番指責而沒有再臨幸那四個妃嬪，誰讓他爲她動了心呢？
雪漫嘆了口氣：“當時我說的不稀罕，是不稀罕交你這樣的朋友，因爲我對朋友的要求也是很高的，我絕不會和一個花花公子交朋友。”
上官情就怔住了，她不是說不稀罕他這個人，而是不稀罕和他交朋友？
也就是說……
“上官，那時候我就沒對你動過男女之情。”雪漫目光清澈地看着他，坦言道：“從遇到夜陵之前，我的心都是空白的。但是見到夜陵第一眼，我的心就被他勾動了，我會因爲他一個眼神不服，會因爲他一聲輕笑而生氣，還會因爲他的腿疾而心疼。”
她輕嘆：“所以，男女之情和朋友之情是不同的，他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就能令我浮想聯翩，情緒波動。而我和你在一起的大半年時間，我都是開心的，因爲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當對方是戀人，自然有戀人的要求，而當對方是朋友，容忍度就高了許多。
她的意思，他應該明白吧？
當然，上官情不但不笨，還很聰明，不然他也號令不了文武百官。他一下子懂了雪漫的意思，眼神黯淡下來。
是了，她一向知道她要什麼，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又怎麼會不知道她的感情歸屬？
“對於愛人我要求太高了，因爲我是一張白紙，所以我也要求他是純白的。”雪漫輕拍着上官情的手背，“我們認識的時候，你就是皇帝，三宮六院，我是永遠無法接受你的過去的。”
“在遇到雪兒之後，我就沒有再臨幸過她們了。”上官情忍不住爲當初的自己辯解，如果早知道會遇上她，爲她心動，他可以爲她潔身自好二十年啊！
“我當然知道，你的影子告訴我的。”雪漫淡淡一笑，“可就是因爲這樣，我才更加接受不了。這就是我的矛盾所在，如果你放下她們，我會認爲你絕情，我也不做第三者，但如果你不放下她們，我又覺得你優柔寡斷，對我不夠真心。”
她搖搖頭：“上官，你應該知道我絕對不是個將就之人，所以，沒有夜陵，我們也走不到一起。”
上官情突然間明白她的意思了，她多麼善解人意啊，她在讓他放下心中那些愧疚。
她想讓他知道，他之所以和她做不成夫妻，絕不是因爲他將她拱手讓給了夜陵，也絕不是因爲他誤以爲他喜歡的是葉傾城，而是他從小的太子身份決定的。
除非她能在他十二歲時出現，那麼他便那可以不遵守宮規，拒絕那宮女的獻身，爲她保持她所要的純白。
但那又怎麼可能？他十二歲時，她才五歲呢……即使她出現，他也不會爲五歲的她動心。
“我一直把你當最好的朋友，那時候是，現在是，將來也是，你從來沒有失去我。”雪漫微笑着拍拍他的手，然後，將手收了回來。
端起酒杯，她揚眉看着他，等待他的反應。
上官情看着她，淡淡地笑了。
是的，他從來沒有失去雪兒，他失去的，不過是他單相思的那個女子。
而雪兒，從頭到尾都只是他上官情的摯友，這輩子他都不會失去她。
“現在我相信雪兒從來沒有喜歡過我了。”上官情將酒杯端了起來，和她手中的，輕輕一碰，笑容裡有一絲釋懷，更多的也是苦澀。
雪漫挑眉，等着他的高見。
“以雪兒的心高氣傲，如果當初對我有一絲男女之情，卻被我以那樣的方式送到了夜闌國，委身給了才見一次面的夜陵……”上官情嘆氣，“就算雪兒不親手殺了我，這輩子也是不想再見我了的。”
雪漫聞言笑了起來：“對，你該慶幸我沒有喜歡過你，所以你才逃脫得了我的魔掌。”
因爲她沒有喜歡過，所以他無須有遺憾。
八年時光，無論他是否被道門秘術所控制，結果都不會更改。
她，註定和他走不到一起。
“雪兒，真希望還能和你這樣面對面坐着喝酒。”上官情淡笑，閉眼飲盡杯中酒，蓋住眼中那一片酸澀。
雪漫見狀，也端起酒杯，將杯裡的酒一口飲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