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呀……”
易言身後門開了,紀連海那出現血痕的手立即垂下縮於袖中,易言看到他的眼中瞬間涌上怒意。
一個身形高大,身着一身黑袍的牧師從外面走了進來。這個牧師來了縣中一年,易言對於他的瞭解並不多,劉淳風老師也少有提及,而在易言的心中,這個牧師所說的新教不過是騙人的邪異教派,而他所說的上帝,也只是異域邪神,聽所未聽,聞所未聞。
在開門的那一剎那易言已經快速的退到了一邊,看着這個眼窩深陷,鼻樑高高的夷人,有着的一頭金髮紮在腦後,捲曲着,臉上的皺紋極深,皮膚鬆馳,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黑sè硬封面的書籍,易言知道那是新教最重要的教典——《聖經》。
這一年多來,他四處傳揚着新教,發展信徒,卻收穫寥寥。
“這裡—鬼的巢穴化,只有在——主的神光下,這個鎮子——才能——得到解救。”他說話聲音生硬,咬字並不準,卻努力的一個個字說的很清楚。
不過,易言好歹是聽清楚了。
“查爾斯牧師,你來這裡做什麼?”紀連海壓抑着怒氣問道:“要靜化這個鎮子嗎,我大清國的事,還不需要你們英吉利國的人來管。”
原來他也是英吉利人,易言心中暗想,正當他打量着那個查爾斯牧師時,對方卻並不理會紀連海了,眼神落在他的臉上,只聽他說道:就是那個受到魔鬼詛咒的孩子吧,來吧,來到主的懷抱,你將會得到解脫。”
他說話間,手中那本黑sè封面的《聖經》泛起白光。
易言看着他的眼睛,只覺得他的碧藍的眼眸彷彿有着一種異樣魅惑,就連他說話的聲音聽在耳中都覺得非常的流暢,自心裡泛起親切可信的感覺。
他的腳步不由自主的朝查爾斯牧師走去,耳中突然聽到紀連海低沉而吵啞的聲音:“太放肆了。”
易言頓時驚醒,心中有冷寒之氣滋生。
紀連海聲音之中伴隨着辮子上冷脆的鈴音,在虛空之中回漩。隨着這聲音的出現,祠堂之中的黑暗剎那間變的更加的深沉了。
查爾斯牧師手中的那本黑皮《聖經》上的白sè焰光,就像被這一聲黑暗給壓了下去,只有很淡的一層白光還附在《聖經》書上。
祠堂之內,黑暗之中兩根白燭在燃燒,並不能讓祠堂通明。
一座巨大的黑棺一側,站立着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的老人,看上去有六十餘歲的樣子,但是他的實際年齡卻只在四十多歲。他修行多年,食死煞之氣,卻又遲遲不能化罡,肉身被死煞之氣侵染,所以看上比正常人都要衰老許多。
此時紀連海臉上浮現青中更充溢着死灰之氣,讓人望而生怖。
祠堂門口,黑棺正對之處站着一個高大的人,身着黑袍,金髮碧眼,手執一本黑經》,神情肅穆。
在外面,則有易言的母親朝裡望來,朝易言使眼sè招手,易言卻在一邊處手執長劍,默不出聲,不是他不想出去,而是有一種恐怖的力量鎮懾着他,讓他無法挪動腳步。
那些差人一個個臉露爲難之們沒有擋住這個英吉利洋人,回去之後要受些責罰了。不過也不是很擔心,時下各地官員常換,可他們這樣的史員卻不會有太大的換動,開朝二三百年,他們這些地方勢力早已經盤根錯節的糾纏着了。
“長素——先生,你已經中了魔鬼的詛咒……”查爾斯吐出這麼生硬的一句話來。
“放屁……”
紀連海大怒,眼睛卻盯着他手上的《聖經》,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一股異樣的靈力從中透出。恰似神廟裡廟祝和那些神像上凝聚的信仰之力,心中貪念突起,信仰凝聚而成的靈力與儒家讀經明義而自然涌生的靈力,是他們這些吸食煞氣修行的人最喜歡的。
縛於紀連海那花白辮子末梢的金鈴,突然憑空出現在他頭頂虛空中鐺晃動,涌生一圈圈刺眼鈴音,這鈴音彷彿將恐怖與死亡瞬間釋放。
易言在鈴音之中愴惶後退,倒靠在牆上,轉身便想逃出祠堂,卻發現自己雙腳無力站穩,天玄地轉,頭暈目眩,胸口發悶,想要嘔吐。
他的眼中,這個祠堂已經扭曲,旋轉,模糊,一片黑暗籠罩,唯有那一個看不太清楚的金鈴在虛無的黑暗之中忽閃忽閃。
祠堂外面,聽到鈴聲的那一刻起那些人紛紛後退,他們與易言一樣感到頭暈噁心,只是他們卻可以快速的遠離,而易言身處其中更加的嚴重,離開不了。易言的母親想衝進去拉易言出來,卻被叔伯們拉了回去,遠遠的不敢靠近。
門口的那查爾斯牧師在這一剎那間,另一手按在《聖經光涌起,將他整個都罩入其中,同時便要朝祠堂的深入涌過去。然而,那涌起的白光卻無法驅散黑暗,白光在那黑暗與鈴音的壓迫下慢慢的縮減,唯能自保。
查爾斯心中哀嘆,哀嘆主的神光在這片黑暗的大地上竟是如此的無力,如此的難以傳播。心中不禁想道:“難道真的如長老所說,只有聖火在這片邪惡的大地上燃燒之後,主的眼睛才能看透這片大地。”
他轉身而出,走出祠堂。
走出祠堂瞬間,那祠堂之中似一聲咆哮響起,隱隱間,有一顆頭顱張着巨大的嘴出現,隨之又消失。
他退的時機極好,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失敗,自來到他心中的這片黑暗世界以來,他手中這本在教堂之中抄寫的《聖經》中的力量,便像是被無盡的邪惡壓制着。果然如長老所說,東方,是被黑暗深淵籠罩的大地,主的神光無法照耀,那裡的人需要主的聖言開導。
出了祠堂,查爾斯牧師身上的神異依然沒有消散,他朝衆人說道:“主的神光,終有一天將驅散黑暗,這個邪惡巢穴也將被徹底靜化……”
他用生硬的語言向那些並未真正散去的人傳揚着新教教義,去講解着耶穌的故事。
但是卻並沒有什麼人去聽他說話,在那些人的心中,眼前這個西洋番鬼的法力顯然不如自己縣中的法師,心中不由的生出自豪感。而他所講的那些神話故事也是並不稀奇,在這片大地上,類似的神話傳說太多了。
易言的家人們想要逼近祠堂去看,因爲祠堂中的黑暗仍然未散去。自外面看,只看到一點金光在黑暗之中若隱若現,其他的什麼也看不到。
易言的母親在一聲聲的喊着。
其他的人不知道,就在剛纔查爾斯退時,他感受到了強烈的危險,不是他所能抵擋的,即使是抵擋了也將受重傷,所以他退了。
查爾斯在最後的時刻退了出去,這讓紀連海功敗垂成。正當心有不甘之時,竟是發現祠堂中還有一團純粹的靈力,那靈力來自於易言。在他感知中,那是一團無比的靈力。
紀連海心中狂喜,暗道:“原來那藏在靈力之中,全都傳承給了他。真是天助我也,若我得此靈力,定能以此靈力爲引,凝煞成罡,百病全消,壽元增至百歲之外得機緣,金丹可期也。”
欣喜之餘,他從這靈力之中感受到一股冷肅氣息,並無法判斷出靈力的主人服食何種煞氣而煉成這樣統粹的靈力,可見其主所修行法門極爲高深。然而那冷肅的氣息,卻讓紀連海心中猜測應當時屬一類。
不知從何時起,天地間純粹的天地靈氣越來越混濁,法術越來越難施展,凝結金丹的人越來越少。正當修行之人越來越惶恐不安尋找不到新的修行法門時,天下間突然出現了一部書,名叫《妙門萬化尋靈真經》,這書一出現,便爲天下修行之人打開了另一扇大門。
雖然這書並不涉及任何真正的修行法門,卻讓大家慢慢的拋棄了吸納靈氣,而開始吸食天地間的各種煞氣,各門各派又衍生出各種食煞煉罡的法門。
煞分千萬種,各種巧妙在其中。
這些食煉的煞氣主要又分爲三大類,一爲食一爲食陽煞,還有一種法門時刻注重平衡,吸食一部分之後必定要吸食這一種陽煞中和。這第三種也是修行最慢的。
紀連海主要食煉死煞之氣一類。而這自易言身上散發出來的靈力氣息,也屬一類。他相信,融合起來肯定簡單快速許多。
就在他驚喜的引嘴作吸狀的去吸食之時,卻發現那一團冷肅靈力突然暴起,像是冬眠的蛇被驚醒,猛然的揚起頭顱,暴發出一種危險而冰冷的氣息。
整個祠堂都在紀連海的感應之中,他感知分外敏銳,卻也在這時首當其衝,心中猛的一驚,只覺那一團靈力危險至極,心神竟是剎那之間爲之所奪。
驚喜剎那間變成恐懼。
在易言的感覺之中,四周像是有着無數的那無形惡鬼在他的四周,要鑽入他的身體內,要抽出他的魂魄來。
他手中劍亂舞亂刺,要將那些纏着自己的惡鬼都殺死,他不知道他舞的就跟昨天晚上所舞的極爲相似。
他驚恐,驚恐的只想逃離,當逃離不了時,他纔想要反抗,當他反抗之心出現時,一切便已不受控制,脫離了他的本意,或者也可以說是遵循着他內心最原始的願望。
不是他在舞劍,是他手中的劍牽引着他的動作,是他體內的靈力在翻涌。
劍朝他心中威脅着他生命的方向刺了出去。
黑暗之中一道光華。
刺滅了那重重束縛,直到劍勢被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