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葉幸目瞪口呆地一遍遍檢查着賈老師的郵箱,突然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腦子來,難道,自己真的是得了創傷後應激障礙,產生了幻覺?
他茫然地擡頭看着賈老師,剛想再問一遍她是不是真的沒有收到郵件,卻看見她身後的文件櫃突然無聲無息地打開了,一隻鮮血淋漓的手緩緩伸了出來。
葉幸驚悚地盯着那隻手,拼命緊閉着嘴不讓自己叫出來。他看了看賈老師,見她什麼都沒有注意到,還在仔細地查看着郵件,於是緊緊盯着那隻手,然後是胳膊,然後是一個白髮蒼蒼,心口插着一把剪刀的老頭子。
“咯……咯……”葉幸的喉嚨裡控制不住地發出一連串的怪聲,引得賈老師詫異地回頭去看,然後更加詫異轉回來,看了看葉幸道:“你……怎麼了?”
葉幸覺得自己的心臟猛地被人勒緊,氣都喘不上來了,她沒看見!她什麼都沒看見!!
“沒……沒什麼……我不舒服,再見!”葉幸艱難地說出這句話,落荒而逃……
毛微微的診所裡,葉幸正躺在治療椅上,烏黑着一雙眼眶定定地看着天花板,一邊,是表情沉重的毛微微。
“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去倒杯水。”毛微微輕輕撫了撫眉頭,合上了筆記本出了辦公室,卻沒有倒水,而是徑自走到了一直等在門外的6許身邊。
“怎麼樣?”6許緊張地站起來搓着手問道。
“他的狀況,很奇怪,並不像是有創傷後應激障礙,但是又確確實實看到了幻象。這樣看來,倒像是有精神分裂的前兆。我建議你還是帶他去醫院做一個全面的檢查吧。”毛微微嘆了口氣,聳聳肩表示無能爲力。
之後的幾天,葉幸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除了吃飯的時間壓根就不出門。即使是吃飯,也就是少少吃兩口,便說自己沒有胃口了。6許看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心急如焚卻沒有辦法。
“怎麼樣?葉幸還是沒有起色嗎?”邱繼宇幾乎每天都要打一個電話來問相同的問題。
而6許的回答也幾乎是一樣的:“沒有。”
“要不你還是勸勸他去醫院做個詳細的檢查吧?有病就要治啊,這樣拖着不是辦法。”邱繼宇儘量委婉地勸說道。
“哎……再等等吧。”6許看了看葉幸,掛斷了電話。他直覺這件事情不簡單,他不相信葉幸好好地就會精神分裂,況且那天在衛生間他確實看到過可疑的痕跡。只是,似乎除了他,誰都不相信葉幸了。
“許許,或許我真的是出問題了。”這幾天來,葉幸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
6許無奈地看看他,坐在牀邊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真的。其實這些天我遇到的事情,都是我之前小說裡的內容。我記得我把東西交給賈老師了,可是什麼都沒有。我還記得我調查了一堆武月的資料,可是依舊什麼都沒有,許許,或許我的腦子真的出問題了。”葉幸擡頭看着6許,眼神像是個迷了路的小孩,空洞迷茫。
6許的心突然就難受了起來,他有些笨拙地把葉幸的頭抱住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道:“葉,沒事的,沒事的。”
葉幸瞪着眼睛看着面前一片空白的電腦,原本他有一個隱藏的文件夾,專門用來放置和武月有關的資料,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他嘗試了一切恢復手段,那些文件和從來沒存在過一樣。難道,自己真的精神分裂了?還有妄想症?之前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他註冊的寫作網站和論壇上沒有他的用戶信息,他加的那些作者羣也都不見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他的一場夢。如果他的幻想症已經嚴重到了這樣的地步,會不會有一天做出什麼傷害6許的事情而不自知?
葉幸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伸手抱住了6許的腰道:“許許,在那副向日葵畫像的後面有一個保險櫃,密碼是你的生日。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什麼事情,你一定要拿着裡面的東西儘快離開……”
6許聽他說話的口氣竟然像是在交代後事,心底沒來由地冒出一股火氣,語氣也不自覺地加重了道:“不許胡說。你不會有事的,有我在,你肯定不會有事的。”
葉幸只是茫然地盯着電腦,一言不發。
突然,電腦的右下角彈出了一封郵件提醒,發件人顯示的是一長串亂碼。葉幸的眼神在看到提醒的一瞬間猛地亮了起來,他激動的聲音都開始發抖,對着6許道:“許許,你看,你看見這個郵件提醒了嗎?”
6許詫異地看着他的表情,點了點頭道:“嗯,看到了。可是這都是亂碼,怎麼回事?”
“你真的看到了?”葉幸竟然激動地漫出了眼淚道,“你看見了,那就說明我沒有瘋,我沒有瘋!”他抖着手點開了郵件,郵件裡,是一長篇沒有意義的文字。
6許見葉幸沒有避開他的意思,於是下意識地看了看那篇文字,突然發現那竟然是一篇暗號。他的腦子飛快的分解着信息,迅速地破譯着密碼:
星期四下午兩點,老地方見。
今天,正好是星期四,下午一點三十二分。
6許正打算說什麼,突然見葉幸興高采烈地跳了起來道:“6許,我要出去有些事情。你自己在家裡好好呆着啊。”
6許詫異地看着葉幸飛快地穿好了一身米色風衣,戴了鴨舌帽和墨鏡匆匆忙忙地出了門,左思右想,還是一路尾隨他而去了。
只見葉幸一路步行,盡挑些偏僻的小巷子走,七拐八彎之後來到了一家門可羅雀的燒烤店前,點了一份烤饅頭,又點了一瓶冰啤酒,一個人定定心心地坐在骯髒的桌椅上。6許見那一地狼藉,實在沒有辦法再靠近,只能遠遠地看着。
兩點整,一個看上去邋里邋遢的中年人走了過來,一屁股在葉幸對面坐下,放下了一本破破爛爛的雜誌之後就拿起桌上的烤饅頭大快朵頤起來。
6許看着那個中年人的身形,只覺得一陣眼熟,他仔仔細細地觀察着那人,突然就注意到他乾乾淨淨地雙手。這雙手只有做文職的人才會有,右手中指上有一個厚厚的老繭,明顯是長期寫字造成的。這人的皮膚其實很白,只是刻意把臉上弄得髒兮兮的,似乎不想讓別人看見他的長相。
6許來來回回把這人看了幾遍,突然就認出了他 —— 安立!雖然他的外貌模糊了,可是五官的比例是不會改變的,那個人是安立!
爲什麼葉幸會偷偷和安立見面?他們不是早就分手了嗎?爲什麼安立看着6許的眼神還是充滿了曖昧?而葉幸的肢體語言完全沒有抗拒?這難道就是他最近對自己沒有進一步的動作的原因?因爲他其實還和安立藕斷絲連?
6許越想越偏,連忙甩了甩頭將自己的注意力拉回來,卻發現走神的時間,安立已經起身離開,而6許,也從那破爛的雜誌中摸了一樣東西出來,轉身向他走來。他嚇得趕緊跑開,索性葉幸回去的時候依舊走的是那些七拐八彎的小道,6許一路狂奔,終於在葉幸之前到家,假裝若無其事地開始打掃衛生。
當天晚上,他看見葉幸一個人對着一把小小的鑰匙發了半天的呆,見他進門,就匆匆忙忙地收了起來。那個鑰匙,大概就是安立給他的東西了。
然而接下來幾天,葉幸一直都沒有出門,只是重新註冊了一個筆名,繼續在網上碼字。
這天,6許正在小心翼翼地做着心形荷包蛋,並且努力地讓蛋黃在正中間的時候,家裡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來電的,是邱繼宇。
“6許,又有一個案子需要你幫忙。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跟葉幸說,自己來就好了。”邱繼宇的語氣有些奇怪,搞得6許也緊張了起來。
他跟葉幸打了個招呼,本來還在糾結怎麼解釋自己突然要出門,卻沒想到葉幸問都沒有問,只是“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就再也沒有理他。
6許的心裡突然就有些不開心,難道,葉幸真的因爲和安立舊情復燃而不願意再搭理自己了?那他之前說的“愛”……難道只是好玩兒嗎?
帶着紛亂的心情,6許來到邱繼宇說的案發現場,地方離他們住的公寓不遠,在一個陰暗潮溼的小巷子裡。黑黃相間的警戒帶引來了不少圍觀的人,卻都被警察攔在了五十米之外。
“6許,現場有點血腥,你要做好準備。”曹警官見到6許,像是見到了救星般,微微放鬆了表情。
6許點了點頭,隨着他的指引走了過去。工作人員緩緩掀開了蓋在屍體上的黃布,露出了一張慘白的臉來。那張臉上,原本應該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下兩個空空的黑洞。
6許吃驚地看着屍體,不是因爲屍體上沒有了眼睛,而是因爲,那具屍體他認識,而且這個人幾天前他還見到過 —— 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