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新平說出那句話之後,連安曉蘭都覺得震驚,更別提安老爺子和劉氏了。就如安曉蘭之前預想的那樣,越是溫和老實的人發起脾氣來就越難糊弄。安曉蘭是真的沒想到,安新平這次真的動怒了。
安曉蘭這次要跟着安新平來,其實主要就是怕安新平嘴笨吃虧。劉氏那個眼睛一閉黑白不分的性子,要是不讓她看看自己這副樣子,還以爲安新平是故意來找茬的呢。可是,不管是安曉蘭,還是安老爺子,顯然都錯估了安新平這次的怒氣。老爺子養了安新平那麼多年,大概都沒想到這個兒子也是有脾氣的。
安曉蘭見安新平這回是跌了心要較真了,不免有些擔心,正想着要不要勸勸的時候,老爺子倒是先發話了。
老爺子本想着大家心知肚明地演一場戲就算了,可沒想到安新平竟然不配合。如果說平日裡老實敦厚的人發脾氣的話讓人意外,那麼同樣的,本來以爲一直孝順聽話的兒子突然不聽話了,老爺子的脾氣也上來了。
看了安新平一眼,老爺子臉色不善,沉聲問:“平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安曉蘭也看了安新平一眼,張了張嘴,在聽到老爺子的話之後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她覺得有些好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什麼意思”這句臺詞都快成了這幾人的口頭禪了。昨天安新海和劉氏一直在問這句話,今天老爺子也開始這麼問了。這些人明明都知道,可是爲了那一點微薄的面子卻總是故意裝傻還先發制人地指責別人。安曉蘭有時候會猜測她過世的親奶奶謝氏一定是個大好人,否則安新平跟安新月怎麼會跟劉氏生的孩子差別那麼大。他們這一家人跟安老爺子和劉氏簡直格格不入,彷彿是兩個世界的人。
“爸……”安新平平靜地跟老爺子對視,依舊不急不緩地說:“我只是替我的孩子來討個公道而已。”
“討公道?”老爺子皺了皺眉,沉聲問:“你想怎麼討啊?”
“不瞞您說,如果打了蘭子的是別人,我早就找他拼命去了。”安新平看了安新海一眼,低聲回答。
安新海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平時最看不上安新平的,可是現在對上安新平的視線卻有些不安,只能移開了視線看向了別處。
“哦?”老爺子斜了他一眼,“你還想找阿海拼命啊?”
“不是。新海是我兄弟,所以我纔來找您。”
“那你想怎麼樣?”老爺子皺着眉,滿臉不悅地問。
安新平不爲所動,面色依舊,雖然在回答老爺子的問題,看的卻是安新海,“我來找新海,是想問問,孩子做錯了什麼,要這麼打她?”
安新海平時囂張慣了,可關鍵時刻卻慫了,不知道爲什麼此時此刻就是不敢跟安新平對視,一對上安新平那深得不見底的眸子就心慌。安新平是鐵了心來找他算賬的,可是安新海打安曉蘭那就是爲了出氣,說白了就是心情不好纔打的,哪有什麼理由啊。前天在鎮上,安新海逼安新平都逼到那份上了,可安新平還是溫溫吞吞地說着話,最後還是安曉蘭出馬擺平了。安新海又哪裡會想到,在生意上都唯唯諾諾的安新平,在他認爲的“賠錢貨”這裡硬氣了。
聽到安新平的話,安新海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下意識地看了劉氏一眼。劉氏又哪裡需要他遞眼神啊,早就護犢子似的把安新海護起來了,還叉着腰霸道又無理地代替安新海回答說:“平子,你今天怎麼回事啊?都說了阿海是喝多了無心的,你犯什麼病啊!你弟弟就是喝多了打了你閨女了,怎麼着吧?!還能讓你打回來啊!”
劉氏那麼強詞奪理,可意外的是,老爺子這次卻沒訓斥她。
安曉蘭早就料到會這樣,看了安新平一眼,有些擔心。
即使劉氏這樣說,安新平的表情也沒什麼波動,依舊是一副冷冰冰的沒有溫度的樣子。安曉蘭這個時候才意識到,父親昨晚說要來安家找安新海是下了多大的決心,以至於他現在的樣子完全是判若兩人。
安曉蘭想着要不她開口勸父親算了吧,只是還沒想好怎麼說呢,那邊安新平就開口了。
“既然媽你這麼說了……”安新平緩慢而低聲地說:“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聞言,老爺子和劉氏都鬆了口氣,神色明顯放鬆了不少,以爲安新平終於是想通了不準備追究了。可安曉蘭看着父親的神色卻不這麼想,安新平的話顯然沒說完。
安新平退回到安曉蘭的身邊,那樣子像是要帶着女兒離開了,只是準備把安曉蘭重新背起來的時候,安新平卻接着說道:“爸,媽,曉蘭受傷了,看病需要錢,下個月的生活費我就不送過來了。”
一句話,造成的影響可不小。反應最快的是安曉蘭,她從沒想過有一天安新平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此刻看着劉氏臉上精彩的表情,安曉蘭只覺得痛快。劉氏和老爺子顯然也沒想到安新平就這麼平靜地宣佈了這個消息,不是商量,而是直接通知。就算老爺子和劉氏不待見安曉蘭和林啓英,但他們從未想過有一天這個老實敦厚的兒子會忤逆他們,甚至那麼理直氣壯地要收回給他們的生活費。
劉氏愣了好幾秒鐘纔回過神,捏着嗓門尖叫着:“那怎麼行啊?!那賤蹄子哪受傷了!能花多少錢!她看病這跟你給我們生活費是兩碼子事,你給咱們錢是應該的!”
本來聽到這樣的話應該生氣的,可是安曉蘭卻只想笑,是真的想笑,而不是嘲笑。她是被安新平逗笑的。
劉氏的話音落下之後,就聽安新平用平和的語調一板一眼地回答,“蘭子哪裡都傷了,這一點阿海應該清楚。本來,蘭子看病跟生活費是兩碼子事,我給你們生活費也是應該的。可是蘭子是被阿海打傷的,看病的錢應該由阿海來出,我不要他給錢,就直接從生活費里扣了,你們下個月的生活費就跟阿海要吧,他也是你們的兒子,給生活費也是應該的。”
一句一句堵得劉氏說不出話來,安新海也慫的不敢反駁。
短暫的沉默之後,老爺子用柺杖敲了下地面,沉聲問:“平子,你是故意來給我找不痛快的?”
安新平擡起眼,面上終於有了一點波動,一臉困惑地問:“爸,您這話從何說起?誰家的父母不疼自己的孩子?媽之前說小玉要結婚,爲了風風光光地把她嫁出去,到我這裡來開口就要三百塊,可是現在小玉人呢?蘭子被打了,我來問清楚,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怎麼就是我來找不痛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