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早朝後,朝廷明文下旨遼東高級官員的任命,同時也要求忠毅伯即刻入京面聖。而已經被罷了官的熊廷弼人還在湖廣江夏老家那釣着魚呢,趕到京城也得有一段時間。而且似這等封疆大吏,出征前皇上是一定要賜宴踐行並交代一番,更何況於情於理也得給受了屈之人些許安慰不是?朝廷做的姿態也是很足,下旨斥責,並對那些彈劾熊廷弼的御史言官都罰俸一年爲懲戒,藉此平復熊廷弼的怨氣。
而東林黨之人也都是抓住這個有利時機,大肆的上疏彈劾齊楚浙黨的官員,將遼東兵敗之禍全然歸咎於到他們身上,包括之前導致熊廷弼的罷官歸鄉的御史言官姚宗文、張修德、顧慥等人,以及被稱爲四凶的兀詩教、趙興邦、官應震、吳亮嗣等。這時節朝廷裡每日沸沸揚揚,好不熱鬧。但是天啓皇帝專研木活正在要緊之時,根本無暇顧及,任由奏章擺在高高的龍書案上,由這個並不識字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魏忠賢來處理。
而魏忠賢也是不能放過這個機會,東林黨瘋狂的進攻彷彿是將這些人推向他的懷抱一樣,再加上齊楚浙黨的領袖方從哲自顧不暇,魏忠賢便是來者不拒,皆是收到了自己的門下。市井出身的他雖然不懂什麼叫做政治鬥爭,但是他知道打架的時候人越多越好。便自持有天啓皇帝的寵信,對上疏彈劾之人大加斥責。
魏忠賢現在可是風光無兩,在皇宮中儼然成爲說一不二的人物,而且最近他還和天啓皇帝的奶媽客氏打得火熱,雖然也是虛龍假鳳,但是也讓他體驗了一回作爲男人的尊嚴。人一旦有了權力之後,就會變得自我膨脹,這個苦了半輩子的魏忠賢也不例外。此時的他決不能允許有人奪了他的權勢,壞了他的好日子!但是事與願違,就在魏忠賢爲了他的美好未來努力奮鬥之時,他的乾爹大太監王安居然聯合御史方震儒上疏彈劾,使得皇帝斥責了自己,又將客氏趕出了宮外。
原本魏忠賢還想給自己的乾爹養個老,送個終啥的,是否真心不得而知,但是他確實有想過。而王安的行爲讓魏忠賢感到一種憤怒,一種像是被人出賣了的感覺,雖然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報答以往的恩情,但是你王安急不可耐的想要搞死自己,這便就是觸及到了這個有偉大抱負太監的底線了。所以魏忠賢決定搞掉自己的乾爹,也算是另一種爲他送終了吧。但是魏忠賢心裡清楚,若是沒有了客氏在皇帝面前幫襯着,他自己絕對是鬥不過服侍了三位皇帝的幹得王安。事關利益,在這個時候一切情義便都化爲泡影。
也是王安命數該絕,第一,天啓皇帝離開了魏忠賢與客氏兩個人以後是寢不能安,食不甘味。主要是他每每完成一件工藝超高的木匠活之後,再也見不到魏忠賢那種吃驚到昏厥的表情,還有再也感受不到客氏像小時候那樣滿是情意親吻自己的溫柔。最後這股風傳到了宮外,被客氏知道了竟然又溜回了宮裡,每日與魏忠賢除了陪伴皇帝以外,就是早晚設計謀害王安。雖然大臣們依舊上奏,但是天啓皇帝卻是怎麼都不答應了,反正軍國大事都由你們做主,作爲皇帝的他就一個要求,留下這兩人,自己安心做木匠活;而第二,宮裡頭的一個太監王體乾也想進司禮監,但是王安知道此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一直攔着他的仕途。作爲一個太監,除了想多撈點錢,進司禮監還能有其他的念想嗎?在他的眼中這就猶如殺父奪妻之仇,他王體乾絕對不能嚥下這口氣。而對於斷了這個他畢生願望的王安,王體乾果斷的投入了魏忠賢的懷抱。
於是乎這三個人輪流在天啓皇帝面前說王安的壞話,剛開始說一些什麼當初王安幫着李選侍欺壓皇帝,並且也是他的提議才讓天啓皇帝受李選侍管制虐待。但是對此天啓皇帝根本就不屑一顧,每每聽到這樣的言論都是不理不睬的。雖然他沉迷於木匠活,但是他也不傻,王安對他的好,包括對他的父皇都是百般維護,他都是看在眼裡的。最後還是魏忠賢一招致命,說王安不滿皇帝做木匠活,每日大放厥詞,說皇帝不務正業,最可恨的是居然說皇帝做的工藝品狗屁不如。
這一下便捅了馬蜂窩,天啓皇帝什麼都可以忍,這是他小時候寄人籬下養成的習慣。但是對於藝術是絕對不能做出絲毫的讓步,也就是這一句話最後惹得天啓皇帝怒而下旨,將王安降職,由王體乾接任司禮監掌印太監之職。魏忠賢則趁機盡斥王安名下心腹太監。這回宮裡頭沒人再敢說三道四。一番動作之後,魏忠賢的權勢保住了,客氏也不用再被出宮了,王體乾也如願的進了司禮監,一片皆大歡喜之景。
但是唯獨王安的下場慘了些,雖然他爲人素來正直,但是在他落魄的時候,他曾經幫助過的大臣們卻是無一人爲其說情。一則太監乃是內廷,皇帝的家奴,關於貶斥之事外臣插不上手;二來在大臣的眼中,但凡太監就沒有一個好東西,現在人模狗樣的王安,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開始禍亂朝政了呢。而對於這個背叛了自己的王安,魏忠賢並沒有善罷甘休,騙得天啓皇帝的同意赦免了一向與王安不和的劉朝。此人是李選侍的私閹,在移宮之時順手就偷了點東西,被王安抓住後下獄。故而魏忠賢命劉朝提督南海,降王安爲南海淨軍。其結果可想而知,仇人見面是分外眼紅,劉朝到任後先是不給王安飯吃,可是王安天天吃草竟然活了三天,這下可氣壞了劉朝。於是帶着人來到王安面前,用大仇得報的神情看着被人用繩子勒着脖子的王安,那死前痛苦的表情。
皇帝要見陳駿德的旨意順着驛站風馳電掣般的已經來到了靉陽,而陳駿德對此則是全然不知,此刻的他正與從後金的老巢赫圖阿拉平安歸來的沙溝得在說着些什麼。只見他面色凝重,額頭上隱隱的還有根根青筋爆出,完全就是一副壓着怒火的模樣。
待沙溝得停止說話後,陳駿德怒而站起身來開口問道:“你說的這些可否都有證據”?
“大人,沒有,這種事是根本不會留下證據的!這是末將路過瀋陽城時與關保取得了聯繫後,是他親口告知末將的。想必以他在建奴的地位,這個消息是絕對的可靠!”說到這裡的沙溝得連忙跪倒在地,一臉恐慌的開口道:“還請大人恕罪,末將擅自做主去找關保打聽情報”!
看着全身風塵僕僕,一臉疲倦的沙溝得,陳駿德知道他這趟辛苦得很,剛一回來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就來找自己彙報。故而俯下身扶起跪在地上的沙溝得,一臉不忍的輕聲安慰道:“好啦,這個不怪你,你的任務就是獲取情報,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都不會因此責怪你的!你趕快歇着去吧,有事我自會派人去喚你”!
“多謝大人寬恕,那末將這便下去了!”說完這句話的沙溝得轉身就往外走,而看着腳步有些踉蹌的沙溝得,陳駿德急忙喚來丫鬟前去服侍。這一趟他的收穫頗大,不但搞清了女真高層之間的恩恩怨怨,而且還一解纏繞在陳駿德心頭那個“半年之期”的疑團。遼瀋戰敗之時,正是距離他活捉嶽託半年的時間,原來一切都不是巧合,是早就計謀好了的。可惜現在陳駿德沒有什麼證據,但是他也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講這個事大白於天下,明的不行咱就來暗的!
而就在陳駿德打定主意要用流氓的手段時候,毛文龍突然拿着一封奏章推門而入,“咣噹”一聲嚇得正在思考的陳駿德一大跳。還沒等陳駿德出言抱怨毛文龍之時,毛文龍卻是率先開口道:“哈哈,天大的好消息啊!朝廷傳下旨意熊廷弼再任遼東經略,而我的老上司王化貞爲遼東巡撫,只要有他在,定不會束縛你我兄弟的手腳了!對了,這裡還有一條旨意是關於你的呢”!
陳駿德聞言一愣,暗自想道:這段時間自己挺消停的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而殺虜軍在難民中大肆挑選青壯入伍訓練軍士,大小火器也都是按部就班的進行鑄造,並沒有什麼能引起朝廷注意的啊?別不是那個什麼狗屁的投敵叛變之事還沒完吧?新皇還依舊要抓自己的小辮子嗎?想到這裡的陳駿德頓時心中一凜,可看到毛文龍的笑臉後又坦然了不少,但是依舊小心翼翼的問道:“兄長,有什麼事你就說,何必在這賣關子逗弄愚弟呢”!
毛文龍見得陳駿德露出難得的吃癟的神情不由得放聲大笑,指着陳駿德爽朗的開口道:“哈哈,你趕快收拾行裝,朝廷下旨讓你進京,皇上要見你”!
陳駿德一聽這話心中難免有些緊張,見皇帝可是大事,自己雖然總是跟兄弟們私下底說皇帝如何如何的,但是聽到真要去見皇上的消息也跟葉公好龍一般。看着愣在原地的兄弟,毛文龍不由得心中嘆道:此一去兄弟你定是一飛沖天,也許有你在,哥哥我就能安心的幹自己想幹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