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勒哈還在爲全軍將士這一擊能取得怎樣的戰果抱有期待,可不過是眨眼之間,便俱是化爲了失望與震驚。
“盾牌?這……這怎麼可能”!
此時大營裡後金方最高將領,鑲紅旗甲喇額真雅勒哈一臉吃驚的看着戰局。拿着火器的明軍士兵怎會裝備盾牌?而且戰至此時,雅勒哈通過聲音也能判斷出殺虜軍用得乃是三眼火銃,並非明廷步軍常用的鳥銃。三眼火銃常爲明廷騎兵裝備,而火槍騎兵哪裡有用盾牌的道理?越來越多的疑團將雅勒哈折磨得抓心撓肝,起起伏伏的戰事讓他也是心力憔悴。
這該死的天氣讓手下精銳騎兵,卻不得不幹起步兵的活來。但抱怨並不能解決問題,自己還得琢磨出一套能夠消滅眼前這些敵人的良方纔行。
就在一擊無果的雅勒哈正在皺着眉苦思破敵之策的時候,憋了好一會氣,得了軍令的殺虜軍士兵利用盾牌的保護,從容不迫的開起了火來。
“砰砰砰……”!
這次的火銃發出的聲音完全是可以用震耳欲聾來形容,除了趴在地上的楊吉部,還有手握盾牌的士兵無法開火以外。剩餘所有的火銃進行交替開火,連綿不絕的射擊,其威勢不可同言而語。
射擊完畢的殺虜軍士兵立馬蹲在地上裝填子彈,而那些盾牌依舊是矗立在他們身前,將身後這列一百餘人的士兵防護得嚴嚴實實。在這些射擊完畢的火銃手身後還是盾牌在前,其後的火銃手也是開火之後便蹲下裝彈,由身後的火銃接着射擊。就這樣,七百多人結成四列方陣,每一列火銃手身前都有盾牌保護。這樣的安排也是防止後金方弓箭的拋射,雖然是盾牌手減弱了攻擊效果,可也最大程度上的減少了己方的傷亡。
陣陣火光閃耀不停,向着正在搭弓射箭的後金士兵怒吼着奔去。
後金士兵的眼中只來得及看到前方一陣火光後,便就哀嚎着倒地一大片。這樣的密度,將整個後金陣地俱是覆蓋了在一起。
正在盯着戰局的雅勒哈要不是身邊親衛一把推開窗戶旁,那呼嘯而過的子彈,定會將他打個稀巴爛。
“主子,你這麼樣了”?
被親衛扶起來的雅勒哈一臉劫後餘生的表情,沒想到來敵的火器攻勢是這麼強。自己倉促迎戰,再加上對方沒有點火把,直到現在還不清楚敵人的人數,所屬的番號。
這樣兩眼一抹黑的感覺讓雅勒哈感到很無力,自從後金與大明戰爭開始,哪一次不是後金方早早就摸清了明廷軍隊的底細,纔會做出針對性的戰術佈置。可如今對於這夥來歷不明,作戰不按常理,而戰鬥力又是如此之強的軍隊,雅勒哈不禁心中大喊:他們到底是誰?明廷何時有了這麼一支不怕死的軍隊?
“我沒事,馬上傳令下去,所有將士保存實力,躲在掩體裡觀察敵人動態。等着敵人攻上前來,時刻準備與敵進行近身拼殺”!
站起身來的雅勒哈一把推開扶着自己的親兵,下達了新的作戰命令。
得了令的親兵急忙跑去對着所有的後金將領進行傳達,完全沒有注意到雅勒哈變得越來越黑的臉色。
傷亡太大了,這波自己這方毫無防備,頓時被打倒在地的士兵佔了將近三成。對付火器的唯一辦法就是迅速衝上去,與之進行白刃格鬥。可眼下的條件並不允許,雅勒哈只好退而求其次,先保證手下的士兵的性命,等着敵人進攻過來了。在不知不覺中,雅勒哈的強烈的進攻慾望,慢慢的產生了些許變化。
殺虜軍這邊的火銃依然是發射個不停,在後金方弓箭偃旗息鼓後,楊吉也帶着人回到了方陣之中。
“末將前來繳令,只不過是將後金的進攻勢頭壓制了一小會,但卻是折了一半的兄弟”!
楊吉擦了一把臉上都凍成冰了的血痕,語氣絲毫沒有完成任務的喜悅,痛苦的聲音不禁讓人心酸。
付天奇看着這羣全身掛彩,沒有什麼好地方的殺虜軍戰士,心裡也是不好受。可當時沒有別的辦法,如果沒有他們站出來,殺虜軍的傷亡只會是更大。此時對着同樣渾身是傷的楊吉鄭重的開口說道:“他們都是功臣,這個我會如實向大人彙報,你趕快帶着人下去包紮一下吧”!
“戰事正酣,末將豈能退而觀望”?
楊吉一臉激動的說道,隨後也不管付天奇的態度如何,帶着人便加入到了方陣之末,在周圍其他士兵敬佩的目光中,與其一同開火射擊。
“開火!我們要趕在大人來之前拿下這座大營!建奴馬上就要完了,集中火力給我轟爛他們的雪牆”!
付天奇藉着後金方的火光,看到他們堆起的雪牆在火銃的攻擊下,變得越來越弱後不禁大喜所望。對着身邊的士兵連忙下達軍令,他要看看這些沒有防禦工事的女真人還能蹦躂到什麼時候!
將乃是兵之魂,得到命令的殺虜軍士兵加快手上的動作,起起伏伏的不停的將火銃裡的子彈打在後金方雪牆之上。
“砰砰砰……”的火銃聲在這寂靜的夜空傳出去了好遠,開原城西邊戰鬥的聲音,傳到了城內所有人的耳朵裡。
不明情況的老百姓皆是將腦袋蒙在被窩裡,期盼這“噼裡啪啦”的聲音趕快停止,更是希望明天早上一切如舊。不管這天下是誰來當家,這日子還得過不是!
而此時開原城四門全部控制在了殺虜軍的手中,解決完西門的陳駿德剛剛喘了口氣,耳中便聽到這連綿不斷的槍聲。
“不好”!
陳駿德突然開口說道:“看來攻打城西大營的老付是遇到麻煩了,留下一部分人看守城門,其餘人快隨我前去支援”!
董康卻是一步擋在陳駿德面前,略顯遲疑的開口問道:“大人,這些俘虜怎麼辦”?
陳駿德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的那些助紂爲虐漢人降軍眼中閃過一道厲色,隨即快速說道:“數典忘祖的畜生留之何用?寶貴,去殺了他們”!
“慢着”!
董康一把推開向那些降軍走去的袁寶貴,直視着陳駿德,手慢慢的摸到劍柄上。
捱了一拳的袁寶貴大聲的喊道:“董康,你他孃的要造反不成”?
武安生嚇得連忙走了過來,對着一臉陰沉的陳駿德說道:“大人不要誤會,這個董把總是要親自動手,對不對,董大人”?
董康並沒有理會武安生的眼神,一把甩開他拉着自己的胳膊的手。反而上前一步,對着陳駿德問道:“我要問問大人,你還記得你的祖宗嗎”?
一句話讓在場衆人大冬天裡直冒冷汗,這個董康有事戰後再說不行嘛,非要現在糾纏。
陳駿德緊緊的攥了攥拳頭,但並沒有說什麼,而是與董康一樣的盯着對方。
可站在陳駿德身後的郭黑林卻是走了上前,拔出腰間的刀,對着董康惡狠狠的說道:“小子,我看你是找死”!
在場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了起來,除了武安生之前敢於打圓場,眼前包括何立陽,黃玉林等老人皆是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現在的後金士兵皆是不敢再貿然露頭,除了時不時偵察的人影,其他人都是跌坐在戰壕裡,看着身邊血肉模糊的屍體,還有頭上不斷落下的塊塊積雪大口的喘着氣。
眼下的戰況對後金已經是十分不利了,這種戰鬥節奏也不是後金以往作戰時大開大合的方式。而且更爲嚴峻的是,用雪推擠而成的牆,在殺虜軍火銃不斷的攻擊下變得越來越薄。要是再沒有什麼改善,相信用不了多久,躲在雪牆後邊的後金士兵便會完全暴漏在殺虜軍的槍口之下。變成活靶子的他們,結局定會是悽慘無比!
此時絕對不能遲疑,必須立即想出法子扭轉戰局方可!越到這個關頭,就越是考驗指揮作戰將領的素質的時候。
沉吟半晌,挖空心思謀求克敵良方的雅勒哈腦子裡不斷想着雪牆的事。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在他的心頭。隨即將身前親衛召喚過來,在他的耳邊輕聲的交代了幾句。
這個親兵聽罷後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向自己的主子,待看到雅勒哈肯定的眼神後,這才低下頭恭敬的回答道:“喳,奴才遵命”!
看着自己的親兵跑出去的身影后,雅勒哈心中也是頗爲不安,可眼下並無其他更好的辦法了,只能是選擇鋌而走險,也許還能有轉圜的餘地。
隨後他又喚來傳令兵咬着牙交代道:“你給我告訴各個營房裡的將士,從現在起,所有士兵無論付出怎麼的代價,也都要給我將敵人的火力引到這邊來。誰要是敢偷奸耍滑,不效死力,我就殺了他全家老小”!
滿屋子的人都是渾身一顫,不知道自己的主子這到底是何用意。可不管怎麼說,主子的話是他們絕對不能違抗的。不管是從自己的角度,還是從家人的角度出發,作爲奴才的自己也只能選擇服從。故而雅勒哈所在的這個營房,還沒等傳令兵出去呢,所有士兵便趁着殺虜軍火力集中在雪牆之際,將手中的箭一股腦的往付天奇所在的方向射來。
緊接着一個營房接着一個營房都如擊鼓傳花的放箭而出,到最後竟是齊齊放箭,而且都是拋射,目標直指殺虜軍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