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李皇后的哲學理論有待提高——既然已經變成“靈”這個精神層面的東西了,自然就“無物”了。左瑛的嘴角掛着一絲笑容,淡淡道:“皇后,你誤會了。喪服的用意是以極盡簡陋的衣着來表達對逝者的哀思。現在我這身裝束不光簡陋,而且將自己的身份降到最低。在我心目中,只有這樣才能將我對失去皇兄的哀痛表達出來。”
李皇后從鼻腔裡哼了一聲,“陛下中毒身亡,你真的感到哀痛嗎?難道不是得償所願、歡欣雀躍?”
“中毒身亡”?這倒提醒了左瑛。根據皇帝死時的症狀,中毒的確比過勞死靠譜。左瑛雖然對毒藥也有一定了解,但是一來皇帝的症狀並不典型,二來當時皇帝已經救不回來了,很多事情比研究皇帝的死因優先。
李皇后見左瑛不說話,感覺自己似乎佔了上峰,聲音更有底氣了,“本宮已經質問過御醫。他們那日其實已經診斷出陛下並非有甚病症,嘔血、昏迷皆是中毒所致。但是因爲中毒已深,而醫藥罔效。御醫恐牽連太大,而不敢直陳。”
這幫左瑛解開了個疑團。但是,相信李皇后來勢洶洶,決不是爲了專程答疑解惑來的。
李皇后朝身邊一揚手道:“帶上來。”
只見兩個侍從領命從門外帶上來一個宮中上級內侍打扮的中年男子,跪在書房中央。
“賀蘭瑛,你可認得他?”李皇后指着地上跪着的人問道。
左瑛定睛一看,那個中年男子竟是她宮中的內侍頭領東平。
“哦?皇中缺人?”左瑛淡淡一笑,“怎麼不早跟我說一聲?讓我好多挑些人給皇后送去。要勞煩皇后親自來取,實在不好意思。”
李皇后好像沒聽見左瑛說什麼,朝那地上跪着的東平命令道:“快將你在本宮面前所告發之事當着你主人的面說出來!”
“是。”東平答應了一聲,便有條不紊道:“半個月前的一日,先皇來永寧宮中探望公主。公主命小人奉茶,並且私下叮囑小人要衝泡她前日親自交給小人的那包茶葉,而公主自己杯中的茶葉卻是另外一種。之後每次陛下來訪,公主都叮囑小人如此炮製。小人心想,一定是公主愛兄心切,將最好的茶葉專門留給先皇,自己不捨得食用。但是數天前,小人所飼養的一隻貓,竟然因爲誤食小人從陛下杯中倒出的茶渣而倒地不起,消沉嘔血兩天後死去。小人才起了疑惑,像宮女借來銀簪試探。誰料那插入茶渣中的金簪瞬間變黑,小人才知,那茶葉中含有劇毒。小人心中惶恐不安,於是將茶葉帶給太醫院的內侍,託他們詢問御醫,得到的答案竟然是那些茶葉中混入了含有劇毒的雷公藤。雖然因爲分量不多而不會讓人立刻斃命,但是多次積累,定會奪人性命。此事關乎陛下龍體安危,小人不敢隱瞞,遂向皇后娘娘告發,望皇后娘娘做主查實。”
“你可有錯怪你的主人?”李皇后故意喝問道。
“皇后面前,小人怎敢有半句謊話?”東平一邊指天誓日地道,一邊就偷眼去看左瑛,好像在防備她隨時都會撲上來咬他一口一樣。
“賀蘭瑛!你都聽見了!”李皇后杏眼一瞪,目光像兩把利刃要將左瑛刺穿,“你手下的內侍頭領出面指證你,你還有什麼可以抵賴的?原來就是你覬覦陛下的皇位,下毒將他謀害,使得陛下毒發身亡!”
李皇后這句話一出,她身後所有侍從的袖子都微微一動。一般人可能不會留意,但是左瑛瞥一眼就知道,那是這些人都暗自將手按在衣服裡暗藏的兵刃上,時刻等着老大一聲令下就撲上來。
時機微妙、陣容驚喜、臺詞大膽,真是個不錯的戲碼。左瑛在幾乎露出欣賞的一笑。
她不緩不急道:“皇后,東平口中所提到的雷公藤,不知道你有沒有親自確認過?”
本來以爲公主聽見自己這麼說以後一定會暴跳如雷、激動不已的李皇后,看見如今對方居然冷靜得好像一眼就將她的意圖洞穿一樣,不由得底氣頓消。
“拿給她看。”李皇后朝左右命令道。
她身邊的一個內侍,立刻來到左瑛面前,呈上一個彩瓷的茶葉罐。揭開蓋子,裡面是小半罐青黑色的茶葉。
明知道是道具,何必當真,左瑛懶得去看一眼。
“那雷公藤是什麼,從哪裡獲得,要怎麼使用才能將人致死,皇后知道嗎不跳字。左瑛又問道。
“本宮怎麼會知道此等傷天害理之事!”李皇后急於撇清關係。
“哦?”左瑛手中茶杯在案几上一落,擲地有聲道:“那皇后,你也有謀害我皇兄的嫌疑!”
“你說什麼?!……放肆!”
皇后圓瞪的杏眼中一半是吃驚一半是憤怒。就連她身後的侍從也有不少訝異地一動。
“因爲——我跟皇后是一樣的。”左瑛慢慢站起身來,“我跟皇后一樣,也不知道雷公藤是什麼,從哪裡獲得,要怎麼使用才能將人致死。唯一跟皇后不同的是,現在這罐所謂有毒的茶葉,是在皇后手中,而不是在我的手中。如果按照皇后的邏輯,皇后你自己的嫌疑更大。”
李皇后喉嚨一哼,頓時被左瑛的話嗆到。她想罵她狡辯、避重就輕、移花接木、李代桃僵……但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她一頓才組織好簡潔犀利的語言,“賀蘭瑛,你別胡攪蠻纏。懷疑你是因爲你的內侍頭領指證你!”
“指證?”在旁人眼裡柔弱得幾近病態的左瑛依舊帶着淺笑,懶洋洋的目光陡然一凜,遠不該屬於一個十五歲少女的犀利刺穿李皇后的雙眸,直透心底,“這年頭,只要有了好的劇本,最不缺的就是演員和道具。舉個例子,比如說侍中李大人被拘禁入獄的時候,站出來指證他蓄謀造反的人恐怕不比這屋裡的人少吧?”
李皇后眼角一抽,好像被戳中了痛處,緊攢的眉心卻像是煩惱多於憤怒,“你休要將自己跟本宮的兄長雙提並舉!”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