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忠心的人只能是當今皇上,皇上心中所選,就是他所選,這其實也是一場賭博,誰能肯定中間不會發生意外呢?
“臨風雖然聰慧,但無大謀,好大喜功,貪戀奢華。而鸞煌呢,張弛有度,有治國之能,卻癡迷兒女情長。”無論選誰,好像都不合適。
鳳鴻澤不禁惶恐,夜鸞煌所癡迷的,不就是他的大女兒嗎?
見他沉默不語,夜弘天不禁好笑,道:“你別擔心,我沒有責怪綰衣的意思。到底是鸞煌一廂情願,朕不是昏君,怎麼錯怪無辜?”
以鳳鴻澤的地位,他的嫡女本不該許配給任何一位皇嗣的,可是夜弘天卻準了,到底是對夜臨風的寵愛,還是另有安排,即便是鳳鴻澤,也不敢輕易揣測。
“小女年幼無知,多謝皇上體諒。”鳳鴻澤跪在地上,說道:“既然皇上信任臣,臣就斗膽進言。其實不管皇上心中人選是誰,綰衣都是關鍵所在。”
“哦?此話怎講?”
“古人云,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借女子成事者,雖爲人所不不屑,但是爲了守護夜氏江山,這又何妨?臣私以爲,綰衣是個識大體的孩子,若是知曉皇上您的苦衷,定會爲您分憂。”
這話就是說,鳳綰衣相當於一顆棋子,聽命於聖上而不是夫君。不管夜弘天選擇誰,鳳綰衣都是一大助力。
現在想來,鳳鴻澤肯讓鳳綰衣嫁進安南王府,真是一招好棋,深藏不露啊。
細細思量一番,夜弘天不由得大笑,指着鳳鴻澤道:“你啊你,真不知道該如何說你。爲了朕的江山,連你的女兒也算計,也是難爲你了。”
鳳鴻澤苦笑,無奈地說道:“臣跟隨皇上身邊,已非三年五載,其實臣也是有私心的,只希望能護得一家周全。”
若是沒有私心,豈不是虛僞?鳳鴻澤如此坦誠,倒是令夜弘天更加放心,對他也就更加仰仗。
“只可惜綰衣不是男子,委屈了她的才情與智謀。你放心吧,只要她能忠心於朕,朕定會護得她周全。”
“臣,叩謝天恩。”
護得綰衣一生周全,也算是爲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而贖罪了吧?不知肖莞的在天之靈能否原諒自己。
到底該選誰來繼承皇位,這樣的安排,對鳳綰衣都是一種委屈,將來這中宮的位子,無論如何是輪不到她了。
只要性命無憂,這些也就沒什麼要緊了吧?鳳鴻澤出了大殿,秋風襲來,裡衣早已被冷汗浸溼,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天氣真是越來越涼了。
林家沒落了,夜臨風前去抄家,足足用了兩天的時間,才得以清空完畢,林榮廣被收監天牢。
鳳鴻澤向皇帝請旨開恩,允許林家在京城過完最後一個春節,年後再逐出京城,夜弘天允了。
自此之後,鳳鴻澤便病了,連着三日沒去早朝,偌大的丞相府,更加的冷清。
鳳綰衣回到丞相府之後,也被眼前的景象給愣住了,秋景已是蕭條,可是連人氣也很少了。不久前還是熱熱鬧鬧的,現在到處都是寂靜無聲。
據說林素柔已經被趕回林家去了,而鳳卿卿沒有跟着去,一直躲在自己的院子裡,不願見人。
府中事務現在全由宋義和貴嬤嬤兩人打點,也算是井井有條了。
得知鳳綰衣回來之後,宋義將她帶去了鳳鴻澤的書房。
“宋總管,府中近來一切可好?”這是明知故問,如此冷清的府邸,能好到哪裡去呢?
宋義嘆了一口氣,惋惜地說道:“二夫人做了那樣的事情,老爺怎麼還能容得下她?她一走,二小姐也安靜了許多,老爺又病了,下人們自然是膽戰心驚,連說話也不敢大聲。”
鳳綰衣心中沒有一絲同情,這就是鳳鴻澤過度維護林素柔的下場!不知道孃親是否在看着,心中有沒有好受點?
一路走去,路徑上連落葉也看不見了,兩旁草地早已枯黃,花叢也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無論走到哪裡,都是淒涼一片。
“不過是走了應該走的人,怎麼府中頹敗成這樣?像什麼話?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們丞相府倒臺了呢!”
“大小姐,這樣的話可別在老爺跟前說了,原本宋義是要重新打理這些的,是老爺不讓。”
鳳綰衣冷笑一聲,她的爹爹到底是對林氏用情至深,還是爲朝政操碎了心?好端端的,竟然就病了。
來到書房,宋義敲了敲門,道:“老爺,大小姐過來了。”
“嗯,進來吧。”書房裡傳來鳳鴻澤略微虛弱的聲音,鳳綰衣沒來由地心臟一緊。
心疼嗎?爲什麼呢?難道不是他罪有應得?
報應,一切都是報應!鳳綰衣不斷告誡着自己,然後推門走了進去。
鳳鴻澤端坐在太師椅上,面前放着一杯已經冷透了的茶水,微微閉着雙目,看上去很是疲累。
這兩日,他總是夢見肖莞,夢見肖莞在他耳邊哭,那哭聲太過悲慘,太過淒涼,聽得他無法安然入睡。
“綰衣來了?坐吧。”鳳鴻澤依舊沒有睜開眼睛,隨手指了指前方,示意鳳綰衣坐下。
“爹爹如果累了,還是回房歇息吧,總是這樣操勞,身子可不會好起來。”身體不好,還怎麼運籌帷幄?
鳳鴻澤輕輕睜開眼,看着面前的少女,不知不覺間,她長得越來越像她的生母了。
“無礙,不過是傷風而已,多休養兩日也就好了。”
看來也不是什麼大病,鳳綰衣放下心來,坐下之後問道:“爹爹讓我來書房尋你,所爲何事?”
得知鳳鴻澤病倒之後,鳳綰衣便帶了蘇兒回來,本以爲鳳鴻澤應當臥病在牀,卻沒想到竟是要在書房見自己。
“對於當下朝政,你怎麼看?”鳳鴻澤開門見山,直接拉着鳳綰衣談論政事,他相信,以鳳綰衣的才智,不會不清楚現在的局勢。
鳳綰衣微微一笑,垂着雙眸,謙卑地說道:“爹爹這是問的什麼話,綰衣是安南王妃,不管當下朝政如何,我的看法只有一個,您應該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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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女莫若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如果鳳鴻澤還猜不到鳳綰衣的想法,那這幾十年的丞相也就白當了。
見女兒不肯跟自己說實話,他也不惱,溫和地說道:“記得那時候,兩位王爺一同前來提親,你的選擇便是安南王,問了你幾次,你也不曾更改,爹爹便以爲你是心屬安南王的,但是現在,爹爹更相信你的選擇是另有深意。”
現在這麼瞭解她了?以前幹什麼去了?鳳綰衣心中沒有絲毫動容,自重生之後,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從來就沒有考慮過刻意隱瞞鳳鴻澤,所以鳳鴻澤猜透了她也好,依舊看不透也罷,她都不在乎。
只是現在,鳳鴻澤把一切挑明瞭,又有什麼意圖?
“爹爹還是直說吧,想讓綰衣做什麼。”
難怪林素柔和鳳卿卿總是鬥不過她,她的眼光長遠,不是一個只安於後宅的婦人與小女子所能比的。
鳳鴻澤飲了一口冷茶,沉聲說道:“不是我讓你做什麼,而是皇上讓你做什麼。這樣說,你懂嗎?”
“所以爹爹的病,其實也是皇上讓你病的?”
“爹爹叫你來,只是想讓你明白,以你的身份,不管做什麼事情,都由不得自己。皇上纔是掌握我們生死的人,皇上讓我們怎麼做,我們就得怎麼做。”
可是鳳綰衣相信的是,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皇上又如何?改朝換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沒有什麼天註定,事在人爲。
前世的自己不就是歷經千難萬阻,將皇位從夜鸞煌手裡搶了過來,交給了夜臨風嗎?
鳳綰衣莞爾一笑,帶着些許少女的調皮,問道:“要是女兒不答應,皇上是不是就會要了女兒的命?”
如果不是確定了她的想法,自己又怎麼會在皇上面前提出這樣的建議?這話鳳鴻澤沒有說出口,他們父女之間,看似親近,實際上內心隔着一道無法跨越的深淵。
“綰衣,爹爹相信你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你比尋常男子還要聰明幾分,相信不會辜負皇上所託。”
就因爲皇上要求,所以自己就要答應嗎?爲了自己的仕途,他竟然要讓自己用性命來擔保天下的穩定,他還真是看得起自己啊。
明明早就不對父親抱有希望,可是鳳綰衣還是忍不住心寒。
平穩住心神,鳳綰衣冷聲說道:“天下臣民皆是陛下所有,綰衣雖然女子,但是能得陛下如此信任,自當忠君之事。只是綰衣向來我行我素,不喜聽命於人,還請麻煩爹爹轉告陛下,綰衣明白他心中的答案,自會幫他達成目的,這就夠了。”
聰明的人往往自傲,鳳鴻澤很理解,既然鳳綰衣答應了這件事情,他也就不便再要求太多。
“你儘管去做吧,不要擔心,爹爹會在暗中保護你的。”
這樣的保護有什麼意義呢?不過是爲了他的野心保駕護航罷了。
太遲了,早在孃親被林素柔毒殺之前,他就該保護的,現在,說什麼也晚了。
從書房出來,鳳綰衣連忙呼吸着外面的空氣,好舒緩內心的鬱悶與壓抑。
冷冽的空氣讓她的心神清醒了不少,只是眼角的淚水,還是沒能控制住地滑落了下來。
世道如此艱難,她踽踽獨行,只覺得孤單萬分。
前世因着對夜臨風的愛,所以滿腔孤勇支撐這她,現在呢?怕是隻有對夜鸞煌的愧疚了吧。
如果說是報應,自己又何嘗不是在經歷着報應呢?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吞下心頭的哽咽,鳳綰衣朝着聽雨閣走去,準備叫了蘇兒回王府去,這個丞相府,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走到一半,沒想到卻碰見了鳳卿卿和貴嬤嬤。只是這是丞相府,會碰見,也在所難免。
幾日不見,鳳卿卿消瘦了不少,見不到母親,父親又對他不聞不問,想必她的心裡也不好過吧。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用在她們姐妹身上再合適不過,即便貴嬤嬤一再暗示鳳卿卿剋制,卻依舊無法消磨鳳卿卿對鳳綰衣的,那早已深入了骨髓的恨意。
早就撕破臉臉皮,又何必再逢場作戲?鳳卿卿死盯着鳳綰衣,咬着牙說道:“這樣的結果,你可滿意了?我娘被趕走了,現在連我的外祖家也遭殃了,你是不是很高興啊?!你怎麼這麼狠毒啊,你就不怕報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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