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身子重重的撞在身後樹幹上,還不等站穩了,酈震西擡手又要打她。
“父親!究竟發生什麼事!你要打我,總得有個前因後果吧!我酈長亭究竟哪裡做錯了?!”長亭忍着後背刺痛的感覺,一定是被樹幹的粗糙面給劃破了哪裡,不然不會火辣辣的疼着。
真是該死!若不是剛纔有些微醺的感覺,她也不會險些被酈震西再次打傷!
“你還有臉問老子!你這個掃把星!喪門星!你以爲你去了凌家書院幾天,你就能上天了是不是?也不看看你以前都是什麼德行!你還拿着翁經綸的字畫來獻給臨安郡主!你曉得翁經綸三個字怎麼寫嗎?你曉得翁經綸的字畫連當今聖上都求之不得嗎?你竟是拿着贗品當成寶了!真是丟盡我酈家臉面!老子今兒就是打死你也不爲過!!”
酈震西如此一說,長亭登時瞭然。
只是,她送上翁經綸的字畫時,是單獨給的臨安郡主,郡主自是欣喜不已,對長亭也更加高看一眼。而且當時晚宴還沒開始,知道的也就只有臨安郡主和盡明月,酈震西是如何知道的?
臨安郡主倒是在晚宴上提過,她收到的最喜歡的禮物便是酈長亭送給她的字畫,卻是不曾提及那字畫是哪一位當代名家的手筆,郡主不提,其他人也都很有默契的不多問,如此一來,說不定就讓有心人多了想法,一定要弄清楚爲止。
長亭不覺環顧四周,只見在不起眼的角落裡,陽拂柳月白長裙一閃而過。
而正常晚宴,與陽拂柳一同長時間消失的還有一位,就是朝廷的三皇子周霆之。
難道是周霆之幫陽拂柳查到的消息?
畢竟,之前在十里錦的時候,周霆之對陽拂柳就有那麼幾分意思,而周霆之也是太子伴讀之一,與盡明月自是熟悉,倘若周霆之帶着陽拂柳詢問將軍府管事的,究竟長亭送的是什麼字畫,也就不難說通了。
“好你個孽畜!你現在還有臉東張西望的!你這個混賬東西!拿不出體面的賀禮,你就說!老子缺那個銀子嗎?酈家缺銀子嗎?你竟是拿着贗品出來糊弄臨安郡主!看老子不打死你!”
酈震西的怒吼聲引來了衆人圍觀,剛纔還是好好看歌舞昇平的衆人,此刻都是皺着眉頭看向揮拳朝向柔弱長亭的酈震西。
雖說長亭躲過了,但酈震西卻是愈發不依不饒起來,嘴裡罵罵咧咧的說着難聽的話,絲毫沒有一個做父親的擔當和隱忍。
反倒是酈長亭這個女兒,一直在好言勸着,讓酈震西聽她解釋,可酈震西現在就像是一隻被踩了脖子的攻擊,紅着眼嗷嗷叫着要拖着長亭當面像郡主請罪。
“父親!那字畫的確是翁先生的親筆字畫!不是贗品!”
長亭咬牙,一字一頓,看向酈震西的眼神,冷冽,凝霜,堅毅,冰封。
這個父親……比仇人還要冷漠,還要無情!只怕,酈震西對自己的厭惡不比錢碧瑤少!
所謂父親,豬狗不如!
“呸!老子給你臉了是不是!你若有翁經綸的字畫,老子頭拿下來給你當凳子坐!!”酈震西大言不慚的叫囂着。
“酈家家主,爲什麼長亭丫頭不能有翁經綸的字畫呢?難道本郡主還分不出真假的嗎?”
驀然,一道雍容華貴的聲音自身側響起,只見一身明淨宮裝的臨安郡主緩緩走來,衆人自覺的讓開中間道路,恭迎臨安郡主。
整場晚宴,臨安郡主這個女主人端着的都是氣定神閒從容不迫的氣場,與生俱來的皇室威儀讓人敬畏有加。此刻,郡主親自出面爲酈長亭說話,酈震西的臉色瞬間一白,剛纔還如跳樑小醜那樣的上躥下跳的,這會卻是瞬間萎了。
“回郡主,是……是這樣的,我並非懷疑郡主的眼光,實在是因爲這孽畜平日裡詭計多端,不聽勸告,誰知道她是從哪兒弄來的字畫,污了郡主的鳳眸可如何是好?更何況,這翁經綸的字畫,衆所周知,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一年到頭,也沒有幾人能得到,所以……”
酈震西這個蠢貨,如此說,便是在說郡主有眼無珠,拿着贗品當寶貝了。
臨安郡主鼻子裡哼出一聲,鳳眸如炬,說出口的聲音明明清朗細膩,卻是聽的酈震西有種脊背發麻的刺痛感覺。
“酈家家主,翁先生之前已經派人告知了本郡主,會由他非常欣賞的凌家書院的學生酈長亭帶來一幅字畫,算是送給我的賀禮。翁先生早些時候就與凌家家主頗有淵源,而翁先生又是院士肖寒的朋友,酈長亭是肖寒的徒弟,而翁先生是愛才之人,也甚是欣賞酈長亭爲人處世之道,這委託酈長亭送來字畫,有何不可?”
臨安郡主一番話,頓時聽的衆人唏噓不已。
原來酈長亭送來的那副字畫竟是廚子翁經綸之手!怪不得之前郡主三緘其口不方便說呢!
酈震西這頭蠢豬!卻是當面揭穿了出來,誰都知道皇上都想要得到翁經綸的字畫,人家郡主不說,那是本着低調謹慎的原則,畢竟正常晚宴都是朝廷斥資舉辦,可偏偏酈震西這個沒腦子的這麼一鬧,這是讓人家郡主將字畫送給皇上呢,還是不送呢?
酈震西此刻,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他今晚喝了不少酒,血氣上涌,怒火攻心,再加上之前聽了陽拂柳幾句挑撥,得知酈長亭竟是拿着翁經綸的字畫想要濫竽充數,自認爲抓到了長亭的把柄,這才頭腦發熱的鬧了起來。
“你……你這孽畜,這麼大的事情,爲何不與爲父商議!如此重要的字畫,你就自己做主了!簡直是目無尊長!”酈震西在這麼多人面前被郡主反駁,自是不敢朝着郡主發火,遂再次將矛頭對準了長亭。
此刻,長亭心中,早已對這個禽獸不如的父親徹底失望。
寧可讓整個將軍府的賓客看笑話,也要對付她這個女兒!酈震西眼中,只有他自己的喜好利益,根本不管酈家的名聲,更加不會在乎她酈長亭的死活。
見長亭沉默不語,酈震西自認爲自己抓住了長亭把柄,正要繼續教訓長亭,卻被郡主冷聲打斷,
“酈家家主,今日之事,怪不得長亭丫頭任何。字畫是今兒傍晚纔到的凌家書院,長亭也是纔將拿到字畫不多時,就立刻送了過來。倘若不是酈家家主你沒有親自帶着長亭來這裡,那麼也就不會不知道了。今天來的諸位,都是攜帶家眷,卻是不見酈家家主帶着酈家嫡出長女,這還真是聞所未聞。
還有,不論如何,發生之前的事情,你都應該單獨私下詢問酈長亭原因,至少,作爲父親,你首先要相信自己的女兒,而不是外人三言兩語的惡意挑撥。”
郡主的話說到這裡,對酈震西來說,已經是非常難聽了。
軟巴掌一下又一下的招呼着酈震西,讓酈震西此刻低着頭不停地搓着手,額頭滾落大顆汗珠,站在那裡尷尬侷促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郡主如此說,便是明明白白的告訴酈震西,以後不要什麼不三不四不清不白身份的人都當成是酈家人帶到將軍府來!
因着郡主的話,衆人目光齊刷刷的朝着陽拂柳的方向看去。
雖說陽拂柳一直躲在暗處看戲,卻還是被衆人的火眼金睛逮了個正着。
一時間,陽拂柳有種找一條地縫鑽進去的感覺。
說不出的折磨感覺襲遍全身,像是已經將她全身上下每一件衣服都扒光了扔在地上,她卻是一絲不掛的站在這裡,任由衆人品頭論足。
陽拂柳低着頭,狠狠地吞嚥着不甘的眼淚。
爲什麼?
這又是爲什麼?
酈長亭這個昔日的浪蕩女,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如何能認識翁經綸?竟是讓臨安郡主這般性情淡漠的人都爲她說話!
酈長亭她憑什麼?
“這個……郡主,既是如此,便是我的不對了,是我的不對。還請郡主上座,莫要誤會。”酈震西結結巴巴開口,連擡頭看一眼長亭和其他人的勇氣都沒有,今天這一出,他真是丟臉丟大了,原本前些日子傳他不行了種種,纔將淡下去一些,而今有了今天這一出,只怕之前的傳言又會沸沸揚揚的傳開了。
酈震西忘了自己是怎麼開口先行離開的,只覺得後背有無數雙嘲笑諷刺的眼神,猶如鋒利無比的刀子,一下下狠狠地紮在他後背上,紮了個血肉模糊。
胸口甚至嚐到了腥甜的血腥味道。
酈震西恨不得此刻長了翅膀飛出將軍府。
酈震西滾了,晚宴繼續進行。
長亭衝臨安郡主感激一笑,知道剛纔那一出,很多話其實都是臨安郡主自己編出來的,爲了幫自己解圍。長亭的確是將字畫以凌家書院的名義送給郡主,但酈震西卻是抓住了她沒有第一時間跟家裡上例這一把柄,還是臨安郡主開口幫忙,替她解了圍。
郡主愛屋及烏,因着餘歡的改變和酈長亭有着莫大的關聯,郡主自是對長亭欣賞不已。
眼見長亭被酈震西追打,如何能不出手相助?
長亭纔將坐下,張寧清和司徒笑靈便迅速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