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完成任務!”
五根白嫩得小指頭併攏, 高高舉過小腦袋瓜, 標準少先隊員行禮動作, 甜妹兒小臉上掛着陽光的笑容, 脆聲聲道。
老倆頭互視一眼, 無奈搖頭。
小高爐跟他們沒多大關係,但本地娘娘廟的吞口, 該避諱的還是得避諱, 吞口絕對不能讓三個村的村民燒, 尤其是葉三叔那二愣子, 啥事都能幹出來。
“你留意一下就好!要是鍊鋼啦,張隊長應該會知道。”葉奶奶心疼孫女,摟着哎呦哎呦的親。
“這倒是。”葉老爺子點點頭,聽二媳婦兒講,隊長他知道這吞口的事兒,應該有相信措施, 他們說不定只是瞎操心,“也不知道今年冬天冷不,咱們最好也半夜燒木炭, 木柴也存起來,冬天曬不幹。”
公雞僅打鳴一聲, 約莫四點多,天暗濛濛的,
老倆口抱着小孫女出屋,與其他家人, 帶着分配的谷桶、谷帳、鐮刀、麻袋等農用工具,說說鬧鬧,一起往西邊平壩走去。
爲啥這麼早?
因爲每年的九月十月都是收穫的季節。
九月初水稻成熟,九月中下旬開始,碧山村的主食——紅薯開始成熟……除收糧之外,蘿蔔、大白菜、大蒜、芹菜、芥菜、萵筍、栽棵、韭黃、茄子、秋辣椒等,都是在九、十月份播種。
這其中,要問農村最辛苦繁忙,當屬夏天收割稻子的時候,賺的工分也最多。
碧山村除去少部分的平整好田,還有處於山間階梯式高低起伏的“山田”。全隊的穀子,通常都有四五十擔。
九、十月的天氣,通常能把泥路烤得四分五裂,炙得人們七竅生煙。而這年代的秋收,碧水村裡沒有收稻穀的機器,勞動全靠人手,一點點收割。
除此之外,還要完成曬稻、收挑稻草等工作,以及馬不停蹄地進行犁田耙地、播種其他蔬菜等農活。
也因此,從九月開始,基本家家戶戶都需要起早,就是爲了避免與這酷毒天氣長時間接觸,從而導致中暑生生病,幹不成農活,掙不到工分,可能還要花費錢喝藥。
秋收的日子,從早忙到晚,甚至深夜繼續幹活,村人們的緊張勞累程度不言而喻,因此,沒有人會一直去分心留意,關於高爐啥時候鍊鐵之類問題。
這也是爲何,老倆口無奈把看守葉老三的任務,交給最閒甜妹兒的原因。連張隊長都要幫忙哩!
“大哥二姐三姐都要下田?”
甜妹兒瞪大眼睛,連曉丫頭都要幹活啦!
葉奶奶扯扯她辮子,笑嘆道:“你媽除去做飯,也得下田喲!”
從這個農忙開始,越長越大的曉丫頭,玩鬧的時間會越來越少。就像當初的思丫頭,如今也跟着每天都上工。這就是農村娃娃,六歲以上,基本都開始下地幹活。
甜妹兒瞧一眼垂頭喪氣的三姐姐,眼睛瞬間紅啦,她把腦袋緊緊埋在葉奶奶胸前,努力不要讓眼淚珠掉下來,左胸口感覺悶悶的。
“奶奶曾經給我那麼好的條件,但是我卻不能幫助她。”
甜妹兒想着想着。
心裡那股突如其來的無力感,越來越重,缺找不到發泄的出口!
葉奶奶卻不能理解她的心情,抱着她晃啊晃啊,笑眯眯說着幸福的未來:“等秋收,咱甜妹兒就有香噴噴大米飯吃啦!可以天天吃到飽喲!還能吃肉肉,到時候過年啊,還可以買年畫、放鞭炮……”
這年代的莊稼人,苦一輩子、窮一輩子、亂一輩子,能吃飽穿暖的日子,與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生活。
而秋收農忙,正是這種通向幸福生活的橋樑,雖然很累很幸苦,絕大多數人都是笑容滿面的。
包括聽到她描述的曉丫頭,蹦蹦跳跳樂到最前面,激動吶喊:
“哈哈哈哈!下田割稻子咯!我們大家要天天頓頓吃白米飯!”
傻丫頭!
當記工員都比下地舒坦!
當裁縫也比下地舒坦!
當大夫更比下地舒坦!
……
甜妹兒擦乾眼淚,雖然不懂她能做什麼,但是不是有一句老人常說‘讀書能改變命運’,農忙結束後,家裡開個小課堂,從讀書寫字開始。
以後,她是生產隊長,大哥是倉庫保管員,二姐姐是婦女隊長,曉丫頭是記工員,小五是出納……其他人都享福。
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讓大家都過上混吃混喝的天天玩耍生活。
張隊長:……隊長真的不是這麼當的!
**
因是農忙,早餐簡單而營養,肉菜餡紅薯大包子,配上熱氣騰騰的南瓜稀飯,再來一碟泡蘿蔔開胃。
村人們大口大口吃得很香,無人會在意包子裡頭是菜多還是肉少的問題。
“梯田那邊注意點兒,別從田坎滑下去。”
“草帽帶上,別曬傷頭皮!”
“小五我都交給白老太太幫忙看,他現在認得她哩!”
“牛娃子,兔崽子不許皮,小心被稻禾割出血,老子送你去百大夫那扎針!”
……
天還未亮,鬧哄哄的大食堂裡,家家戶戶都在議論割稻、下田、太陽等相關事情。
甜妹兒喝着甜甜的南瓜稀飯,望一眼八仙桌,上頭有張隊長、白老爺子、張老爺子,就是沒有三位高中生。
莫非,他們還在睡懶覺?
三位高中生:誰會凌晨四點鐘睡懶覺。
“三叔,你們啥時候修小高爐啊?”甜妹兒扯扯葉三叔衣角,開口問道。
“泥瓦匠還沒起,新同志還沒起,張隊長說,讓我先去田裡忙活,等他們起啦,在去搬磚修小高爐。”葉三叔十分激動道,哪怕昨晚到現在,他興奮地差點沒睡着,最後僅睡了兩、三個小時。
甜妹兒語氣平淡道:
“那三叔你記得叫我啊,爺奶把你交給我看管哩!”
葉三叔剛想反駁。
葉老爺子立即強勢瞪回去,輕咳道:
“剛剛我已經跟張隊長說過,他已同意。甜妹兒很乖,三位高中生也喜歡逗她,不礙事的,讓她也學學你們鍊鋼鍊鐵。”
“好吧!甜妹兒你哭鬧的話,我就把你用揹帶捆在背上。”
“三叔你要是不聽話,我就把你捆在大樹上。”
天麻麻亮,葉三叔抱着甜妹兒,一邊相愛相殺,一邊走在穩穩當當走在田坎上。
一壟壟金黃色的稻田,裡頭長着一穗穗成熟飽滿的稻穀,在朦朧的月光沐浴下,彷彿謙虛而又嬌羞地彎下頭。
“今年咱村收成肯定不錯!”
“收了這稻穀,紅薯也差不多熟啦!”
“帽子帽子帶上,大家小心些,天暗,別遇到水蛇!”
葉家絕大部分人,都要從第一階梯稻田忙活起。唯一拖油瓶甜妹兒,則被放在安全的田坎上,並被再三囑咐‘泥地滑,不許亂跑’,然後葉家人一個接一個下田。
穿着補丁長褲長袖的曉丫頭,她的腳丫上還有一雙補丁襪子,全家人裡頭,只有她被裹得嚴嚴實實。
因爲這是曉丫頭第一次下田。
長輩們都擔心她,會被尖尖的稻禾與夾雜其中的稗草,割傷手腳以及其他全身暴露的地方,通常大人們,一不留神都會傷痕累累,而且傷的地方奇癢無比。
至於爲什麼還要下田?
除去木匠這類有祖傳手藝人家,山娃娃們都是這麼長大的。
甜妹兒大聲道:
“三姐姐加油!”
“媽媽!冷死我啦!水好冷!”
曉丫頭的小腳丫一碰到水,立即雙手扯住葉媽媽褲腳,努力掛在她身上,掙扎着就是不肯落腳。
的確,在凌晨五點,人人下腳的時候,都會覺得田裡水涼。
葉媽媽彎下腰,將水一點點灑在閨女腳上,不一會兒,不管是田裡的泥還是水,都變得溫和起來。
“小心點兒!”
甜妹兒緊皺着眉頭,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恨不得第一次下田的是自個兒。
哪怕早上沒有烈日暴曬,割稻子也是一項苦活。
黑乎乎髒兮兮的泥巴,會讓你褲子衣裳全部都是泥巴:長時間的躬身彎腰,會讓人腰痠背痛,累得直不起身。
最最恐怖的是,腳下的泥土裡,可能還會有黑螞蟻水蛭咬你一口,疼得呲牙咧嘴。而且,在稻禾間,還時不時有一種飛蟲,飛到你臉、脖子和身上,不痛,但很癢很癢。
這一些,只有下過田的人才深有體會。
大人們分散在田裡各個角落,或割稻、或打禾
或兩頭幫忙。
嚓嚓嚓——
割稻聲。
劈劈砰砰——
打禾聲。
聲音遠遠近近、高高低低,此起彼伏,梯田上下都是村人們,一個個團隊協作,忙得不亦樂乎。
每畝田都有一個小首領,忙活的同時,還要負責計數。
至於,十歲以及十歲以下的娃娃們,則自由很多。
尤其時曉丫頭一類,通常都是在拙劣的模仿割稻,打禾他們力氣太小,不可能會。有時候,思丫頭類過來人娃娃,會耐心教導他們。
總之,大人們是沒啥時間管他們,除非他們一不小心受傷啦。
六歲的娃娃們,在田地裡都不太會走路,別說割稻,甚至在邁腳的時候,會一屁股坐倒,然後看到螞蟻啥的,嗚哇大叫。
最後,他們在大娃娃們的指導下,開始學會一點點,再得到幾句誇獎,以及工分誘惑,又立馬鼓起勁兒,努力幹起活來。
“三姐姐好厲害!”
甜妹兒第一次如此激動,給傻丫頭奶奶加油鼓氣兒。
曉丫頭站起身來,回她一個燦爛的笑破,然後繼續彎下腰埋頭苦幹,臉幾乎貼着稻禾,頭髮垂到水裡都沒察覺。
“頭擡高一點,別被刮傷啦!”思丫頭一邊麻利割稻,一邊仔細叮囑道。
“哇哇!癩疙寶(癩蛤·蟆)!”一羣丫頭們被嚇得哇哇大叫。
男娃娃們倒是不怕,一個個笑的東倒西歪。
因爲村裡頭老人們說過,玩癩疙寶是會毀容的,以後就嫁不出去啦!
離得最近的葉安誠往妹妹這邊跨幾步,一邊勸慰“別怕別怕!”,一邊皺着眉頭,用盆子舀起那堆形容可怕的東西,用力拋到旁邊的草叢裡。
“大哥好帥——”
作者有話要說: 葉子:仙女們農忙假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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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稻子是真的苦。
小葉子被寵溺長大,就下過一次田,被裡頭的蟲咬得腳丫都腫啦……
但是那時候因爲農忙都是村裡頭,你幫我我幫你,所以需要請客吃飯……菜飯相當豐盛,我只記得這個。
我記得小時候最愛喝的飲料,只有農忙有,健力寶?仙女們有影響嗎?
我現在很難找到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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