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沉的天際泛出幾抹黯淡的星光,令安眠下來的府門庭院浸上淡淡的光澤。
房中,帷帳已下,置於八角宮燈之中的月明珠微微發光。牀榻之上,素珍側躺着,面容置於裡側,一雙眼睛在昏暗的環境中睜着,雖然倦色尤顯,但卻毫無睡意。
外室,門扉的輕微響動傳入她的耳廓之中,令她心頭一緊,眼皮子不由自主便閉上了,但耳朵卻豎着,細細地聆聽着周圍的所有動靜。
姬墨謙進入內室之後,看了看那放下來的帷帳,漆黑如墨的眼眸不禁掠過一抹暗沉。腳下步伐不由消沒,整個人宛若一抹鬼魅侵入了帷帳之中,很快就脫靴上榻,徑自將榻上那纖柔的身軀樓進了懷裡。
冷冽的梅香將素珍的感官徹底填滿。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強行讓自己放鬆下來,然而這個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懷抱,卻讓她找不到絲毫舒服的感覺。
“今個一天,累壞了吧。”
姬墨謙將臉頰湊近她的後頸,冰涼的鼻尖輕輕在那薄弱的肌膚上摩挲着,微熱的氣息噴薄在上面,泛起一層顫慄。
“嗯。”
素珍知道自己的裝睡技能在身後男人的一雙招子裡漏洞百出,於是也就應了一句,雙手放到對方禁錮在自己腰間的手上,迫使他放鬆一些,然而卻招來更緊的力度,勒得她微微蹙眉。
然而蹙眉的功夫還沒持續多久,她的身子就被一個不可反抗的力道所轉動。
淡淡的暈眩就此而起,她睜開眼眸,眼中掠過一抹驚悸,而後便被兩束深不見底的視線徑自望到了眼睛深處。
“我們談談吧,剛剛的事情。”
姬墨謙壓低聲音道,墨黑的眸子肅穆而認真,沒有絲毫雜質。
“好,你先說。”
素珍看着他嚴肅的樣子,不禁點了點頭,等着他的下文。
“我……”
姬墨謙本來以爲素珍會和他慪上幾口氣,或者以要休息爲由來拒絕他的談話請求。殊不知對方竟如此爽快,一雙洋溢着瑩潤光澤的眸子緊緊盯着他。如此不吵不鬧,任他隨意的態度,令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的。
“剛剛,阿清告知了我關於那戎翼瀾陽的交涉情況,一切尚在掌握之中,不出意外一個月之後我們便可以啓程回京。
之後,我之於皇兄之於天頌的所有都將圓滿結束。日後的生活,你將是我的主宰。那份田園夫妻的夢想,將會成爲確鑿無疑的事實。所以這段日子,你要受些委屈。不過,你一定要等我,知道嗎?”
說罷,投射而出的眸光凝重不已,仿若將彼此的呼吸都凍結起來一般。
“接下來的一個月,你會不會忙得不可開交?”
素珍望着他的眼眸,並未給他迫切的提問提供一個確切的答案,反而提出了一個問題,讓他先行解答。
“嗯,會。”
姬墨謙答道,箍住素珍身子的雙手不禁加大力道。
“那這份忙碌,是不是與寒毒的治療有所衝突?”
素珍問道,眼神懾人奪魄,令姬墨謙黑沉的眸子不禁閃動了幾下。
“世間之事皆不可兩全其美。那御公子既然承諾二十日爲你解毒,那麼勢必會讓你用那與之等價的物質來交換。在他的心中,只有宏圖大業才能和性命之事相形比較。但如今看來,你似乎已經做好了決定。”
她緩聲道,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卻浸潤淡淡的戲謔之情。
“既然如此,你又如何能許諾一直陪我到最後?如此荒唐的謊言,你真的要讓我相信嗎?”
“珍兒,我……”
姬墨謙瞬間語塞,暗沉如墨的一雙眸子猝然失去了所有色澤,就連嘴脣都失去了顏色,在月明珠的瑩潤色澤下竟顯得煞白不已。
“阿墨,事到如今,你真要如此敷衍於我嗎?我是你的娘子,是躺在你身側的親密之人,你當真要如此說嗎?”
素珍微微笑着,而後騰出一隻手來觸摸他的面頰,發現那肌膚冰冷如雪,指尖根本就無法在上面多加停留。
“放開我,讓我喘口氣吧,好不好?”
素珍微微蹙眉,而後調轉視線看向姬墨謙禁錮在她身上的兩隻鐵臂,眼中掠過一抹無奈,而後便掙扎着想要起身。
“不好。”
掙扎並沒有持續太久,便被姬墨謙用蠻力鎮壓下去。他徑自逼過去,而後與素珍僅有咫尺之距,神色亂得不成樣子,骨子裡的狠戾開始傾瀉而出。
“放手之事,絕不會發生在你我之間,絕無可能!”
說到這裡,他的神情猝然變得激動了起來,身子不禁擡起,徑自伏在素珍的上方。手中的力道不禁加緊,映襯在珠光之下的面容掠過一抹猙獰。
“珍兒,我知道你的顧慮。所以我明日定會和那御公子商榷出一個令你滿意的答案。我身上的寒毒必解無疑,但眼下並不是絕佳的時機。所以給我一些時間,讓我來處理可好?對我有些信心,好不好?”
話語說到最後,竟帶着一抹悲愴之意,眼眸之中慢慢揚起暗紅,猩色蔓延看來。
珍兒的想法,他如何不知?如何不想好好地予以完成?可是眼下的情勢,已經到達了這樣一番境地,讓他別無選擇。
不過,他是有把握讓那南宮御爲他解毒的,只不過要等這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之後,方可考慮。
這劇毒已經在他體內延續了十年之久,都沒有奪了他的性命,他相信接下來的幾個月,他也必定能順利而過。
對此,他堅信無疑,但是用言語說出卻太過蒼白。他真的害怕自己無法說服珍兒,更怕自己因此而傷了她,讓她生出想要離開自己的念頭。要知道,如此的念頭只要稍稍沾染,就足以令他發瘋發狂。
灼心的疼痛迅速掠過他的周身,令他的神色猝然煞白,眼前的昏沉令他視線模糊,力道皆無。他粗喘着氣,強行忍下那痛楚,緊緊凝着素珍,執着不已一,不肯有絲毫的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