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夢妃緊咬朱脣,還想再說些什麼,卻發現轅帝眼中露出一抹厲光,連着神色也沉了下來,便緊閉牙關,不再說什麼。任由轅帝在一衆丫鬟公公的簇擁下走入了更衣的所在,嘴角不禁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意。
她知道這皇上爲何會如此,因爲這一切皆是她一手主導,只爲成就他現在這副驚慌失措的模樣。不然,他還是不滿意,還是要謙王不利,這樣一來,只怕他心中存了幾分忌憚,想必短時間不會再生枝節了。
轅帝穿戴整齊之後便迅速出了夢妃宮殿,一路風馳電掣,龍行虎步了近一盞茶的工夫,便到達了謙王所住的偏殿。
此時天尚矇矇亮,殿內顯得安寧靜謐。轅帝走在青石小路上,一顆心漸漸沉落了下來,不至於像剛剛一般紊亂瘋狂。
方纔在睡夢中那慘烈的一幕清晰無比地投射在他腦海之中,令他的身子情不自禁地抖動,在寒風之中略顯僵硬。
那殷紅的鮮血,那被全部浸透的墨色身影,還有那沾滿血污同他有四分相似的面容,以及那天庭之中傳來的空靈聲音……他猛然甩了甩頭,然後看向矇矇亮的天際,心中不禁涌起一抹酸澀不已的情緒。
是啊,他終究高估了自己一些,自詡狠戾無情,自詡陰鷙毒辣,但當他真的看到阿墨倒在血泊之中,哪怕那份看見不過是在睡夢之中,他亦是心中不忍,絞痛難當。
那天庭之音譴責他,譴責得並非毫無道理,這些年他做得的確失了分寸一些,令本來這好端端的兄弟之情變得如此糟糕不堪。
正所謂厚德載物,雖說謙弟功高蓋主,不得不防,但不得不說這些年來他是對這江山社稷貢獻最大之人,理應得到他的倚重和青睞。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來到了外殿門前。由於他這個皇弟的本事和喜好,殿內上下並沒有一個宮中奴才伺候,唯有三餐由他們送到便可離開。想到這,轅帝不禁暗自搖了搖頭,而後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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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一片昏暗,靜如沉水。轅帝信手點亮了幾盞燈火,而後徑自向寢殿而去。然而走入寢殿之中,卻是空無一人,就連牀榻亦是整齊如許,毫無沉眠之後的樣子。
一種本能的不祥之感立即涌入轅帝的心中,令他神色猝然一沉,腳下步伐朝後退去,不動聲色卻也速度極快。可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一道強勁的掌風立時朝他呼嘯而來。
他心中大驚,飛身躲過,任憑那力道從他身側而過,徑自落在房樑之上,發出轟然巨響。
寢殿之中猝然燈火全亮,一襲黑衣的姬墨謙自門扉處走了出來,一雙如墨眼眸無波無瀾,但卻比驚濤駭浪還要令人心生膽寒。
“阿墨,你這是做什麼?”
轅帝驚魂甫定,指着一身黑衣的姬墨謙大吼道。但因爲剛經歷了一場死裡逃生,所以聲音之中尚有一些不穩定。
他很清楚,剛剛那一掌若是落在自己身上會是如何的後果,更知道剛剛他能夠傾身避過是多麼的僥倖。阿墨這回是真心想要傷他的,這點毋庸置疑。
“皇兄又是在做什麼?天還未亮就隻身來到臣弟的居所,且毫無聲息。屋中昏暗透頂,臣弟以爲是那些置臣弟於死地的仇家又找上了門,所以也就出手了,望皇兄見諒。”
姬墨謙虛虛一禮,眼中盡是漫不經心。令轅帝心中立時升起灼灼不滿。只見轅帝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視線則跟隨着他朝圓桌而行的腳步,話語之中甚是犀利:
“哦?昏暗透頂?阿墨,內力深厚之人,不是應該夜能視物嗎?這樣的暗度就連朕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你又怎會看不清楚?難不成,你是真的想弒君不成?”
話語終止,他看到姬墨謙狹長的眼眸流轉到他身上,眸光之中掠過絲絲冷峻。他心中一沉,面色驟然不悅。畢竟他也是九五之尊,習慣了旁人的仰視敬畏,如今卻被人如此看待,實在令人難以忍受。
思緒進行到這裡,他在睡夢之中累積起來的那些愧疚和不安消失地乾乾淨淨,連星星點點都不再存留。
君王之道,最忌目無君上的臣子皇親。此刻姬墨謙挑戰了他的皇威,他怎還會對他心生憐惜之情?
“呵呵,弒君……”
姬墨謙嘴裡不禁涌起一抹低低的笑意,任其將那兩個字包裹起來,漂浮在空中,令人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只見他徑自轉頭看向轅帝,話題扭轉開來,沉聲說道:
“這麼早,皇上到臣弟這邊有何事情嗎?”
“呵呵,沒有事情就不能來了嗎?這偌大皇宮皆爲朕所有,朕想去哪裡便去哪裡。可是阿墨卻是不可如此的,因爲朕直到今日還未解除對你的禁足。”
轅帝說道,而後走到圓桌處坐下,視線投向墨謙,帶着十足的居高臨下,更帶着無盡的挑釁和試探。
“確是如此。”
姬墨謙點頭道,神色極淡,但話語卻是犀利異常,同過往大相徑庭:
“皇令不可違,是臣弟一直以來謹遵的原則之一,多年來一直約束有加,從不敢有絲毫懈怠。
但皇上也該明白,臣弟之所以可以謹遵是因爲自己想要遵守而已,同那巍巍黃權毫無干系。若是不想遵守,亦可以在一夕之間盡數毀滅。希望皇兄還是莫要抱着這些空泛的事物自行欣喜,以免樂極生悲再無轉圜。”
“放肆!”
轅帝大怒道,徑自拍案而起,怒目而視。而姬墨謙面容之間卻依舊靜水無波,反而坐到了圓桌邊,輕輕說道:
“放肆?皇兄真的想讓那個臣弟放肆嗎?若是真的想要如此,臣弟也未嘗不可,畢竟是皇兄所言,臣弟豈有不遵守的道理?
皇兄,你我自小一同長大,若不是這皇位,只怕你與臣弟也不會如此生分。其實兩日之前你拿性命要挾於臣弟之時,想必也該意識到,你我之間只剩下性命可以作爲籌碼了。想必這已經是最後的極致,不過如今也該是時候將它破除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