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冰冷刺骨。
燭臺裡的燈火幾近燃盡,燭光微弱,星點斑駁。
“老,老頭子,好端端的,你這是做啥啊。是不是中邪了才這這樣!要不要找鄰村的王婆子來看看啊……”
杜老太太撐起自己的身子,肥碩的肩膀頭子顫抖得不行。剛剛殘存的睡意此刻已經煙消雲散,一雙小眼在黑暗中閃着驚恐不安的光。
“好端端?”
杜老爺子細細重複着這幾個字,然後自顧自地便低聲笑了。只見他緩緩走向杜老太太,眼神泛着灼灼光焰,雖然在笑,但眼中卻全無笑意。
“敢情你一直覺得,咱們的日子好端端的,沒有絲毫差池?你這是騙我,還是騙你自己呢?從前種種歷歷在目,令人都難以啓齒。我都不知該如何面對杜家的列祖列宗,夜夜都不能安穩而寐,你竟然還敢說好端端?你這個毒婦!”
“老爺?……”
杜氏心中一驚,臉色頓時泛白,身子搖搖欲墜。只見她伸手想去抓杜老爺的手臂,卻被一下子揮開,整個人跌倒在地上,呲牙咧嘴。
“咱們家的確是該請王婆子了,正好藉此機會收了你這個妖孽,也讓杜家落得個清淨!我杜某人咋會有你這樣一個髒了心的婆娘在身邊,而且還聽信了你的一派胡言!現在好了,兒子沒了,兒媳婦走了,就連咱家三兒唯一的血脈都不再是杜家的了,這一切都是因爲你!我真想掐死你!”
說罷,手指即摸上杜氏的脖頸,然後狠狠掐了下去。
“唔!老爺,冤枉……唔!”
杜老婆子頓時窒息,身子不由不安地扭動着,臉由白頓時變成了紅紫色。
“冤枉?你也配提這兩個字?你敢說素珍母子不是被你使計趕出去的?你當初給我找來的那個自稱與素珍野合的年輕男子,想必也是你僱來的吧!那碗滴血認親的水想必也是你做過手腳的吧,而我竟然以爲你就算平時心裡有些小九九,卻也不敢歹心滔天做出這樣的事情!就算你討厭你那三兒媳婦,你也不能把你的親孫兒如此處置!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可以歹毒至此!”
杜老爺子手裡的力道越發狠戾,眼神泛着沖天的火光。杜老太太因爲窒息而眼睛睜得溜圓,縷縷血絲自眼眶中噴薄而出,一臉驚恐。
“我杜某人身當里正二十載,爲人一貫正直公正,光明磊落。因爲你,我這名聲全部毀了。留你在獨家只是禍害,別無其他!冤有頭債有主,你和那馬氏母女,我都不會放過!你們就等着向三兒懺悔,然後求他寬恕你們對他犯下的重重罪孽吧。”
杜老爺子說完,手指越發用力。杜老太太本已在翻白眼,本能的求生能力令她使勁所有力氣,狠狠推向杜老爺。竟使得杜老爺踉蹌了一步,身子不由向後移動。
杜老太太就是起身,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力氣,一頭撞在杜老爺的胸口。杜老爺一聲悶哼,頓時捂住胸口彎下了腰。
“俺何罪之有!俺那三兒被那小賤人害死,而且死得那麼慘!俺做這些都是爲了給俺那三兒報仇!俺無愧於心!”
杜老太太大喘着粗氣,但是眼神中卻冒出濃烈的瘋狂,灼灼不已。
“就算是那孩子是杜家的又如何?那小賤人在外面勾了那麼多漢子,那孩子只是碰巧而已,根本就夠不上杜家的門檻!俺這麼做亦是爲杜家清理門戶,俺沒錯!”
“你個腌臢的東西,給我閉嘴!”
杜老爺氣急敗壞,狠狠向那杜老婆子的臉上揮去一個耳光。登時就把杜老太太打翻在地,嘴角滲出縷縷鮮血。
“我都已經知道了,三兒明明是因爲跟你這個死老婆子起了衝突,纔會引得三兒鬱結在心,一口氣沒上來!人家素珍只是恰好看到,你怎麼可以賴到人家頭上……”
“啊!你胡說八道!俺不聽,俺不聽!”
杜氏猛地從地上爬起來,狠狠推了杜老爺一把,然後尖利得叫喊起來。
“不是俺!不是俺!俺咋可能害死三兒,他那麼乖,是俺的心肝寶貝啊!俺疼他還來不及,咋可能害他!就是那個小賤人,就是那個小賤人!她就是食人心的狐狸精,簡直就是沒羞沒臊!”
杜老太太眼神渙散,神情癲狂。剛剛勉勉挽起的髮髻全部散開,銀絲擋住臉頰,更顯得瘋狂。
“你!你是不是也被那狐狸精迷住了!是不是也迷了心智!哎喲,俺當初咋就就被豬油蒙了心,竟然讓這個狐狸精進了家門!結果真是落得個啥!兒子死了,當家的也沒了心啊!俺不管了,俺這就去找她算賬!讓她賠俺三兒!賠!”
說罷,老太太便擡腿準備朝門口而去。
“你給我站住!發什麼瘋你!”杜老爺子一驚,急忙拉着她。
但是老太太此刻已經不管不顧,力道更是大得驚人,老爺子一時竟沒有了攔住,險些跌倒在地。
“俺現在就去!俺和她拼了!”
杜老太太一邊唸叨着,一邊踹開門,徑自朝外而去。
“你給我滾回來!”
杜老爺子吼道,然後追了上去,卻撲了個空。
門廊裡,聽到異樣動靜的大房和二房全都出了屋子,看到杜氏衣衫不整地朝外跑去,頓時都上前去攔。
“給我把她攔住!”
杜老爺子其氣喘吁吁地大叫道,緊隨在後面。杜興業和杜興國連忙上前,然後將杜老太太團團圍住,然後一人架起一隻胳膊,不讓她動彈。
“你們這是幹啥!放開俺,放開俺!俺要去找那騷蹄子算賬!讓她陪俺的兒子!”
杜老太太歇斯底里地叫喊着,聲音尖銳,在黑夜中顯得毛骨悚然,而且力氣極大,令杜家這老兄弟着實出了一身的汗。
“俺的三兒啊!娘真的想你啊……你回來吧,回來吧……”
終於,經過了一番折騰,老太太的聲音也喊啞了。渾身的力氣也已經消失殆盡。杜老爺走向前,然後看着滿臉淚痕的杜老太太,不由重重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