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可當真?”
素珍用了好一會兒纔將胸腔之中的氣息漸漸安定了下來,而後擡眸看着他,視線之中掠過一抹堅然。
“你早已知曉真假,又何需再問?”
姬墨謙答道,面容之中冷硬僵直,令人心驚膽戰。但期間的所有分寸之處,皆帶着十足的踏實之感,絕無半分虛幻。
“那你每回都讓讓我回答不會離開你,我不都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如今不過是讓你多回答幾遍,加深一下印象,你便不願意了?先給我起身,我這腰彎得都快折掉了!”
素珍瞪眼以對,語氣之中氣憤不迭,眼中皆是火冒三丈。端坐在他之前的男子有些坐立不安,隨即從軟榻上而起,徑自攬過素珍的腰身,將她攬入懷中。
“還不說嗎?”
素珍對他的欺身而上並沒有什麼反應,反而就勢勾住對方的肩膀,令自己痠痛的身子可以稍事休息。
“我這話,自然是當真的。”
姬墨謙悶悶地說道,話語之中多爲艱澀。僅僅說了幾個字,便戛然而止,不再言語。其實,若是能將心中的話語吐露而出,卻是勝過他如今所說的任何言語的。只可惜,他卻覺得這勝過世上所有的難事,可以說是難如登天。
“好了,這樣的話你自己謹記便好。我就姑且信你了。”
素珍存心如此,自然意猶未盡。但見他如此難受,自然不能太失分寸。於是便喊停。姬墨謙微微頷首,而後將素珍攬入懷中。
素珍徑自枕在他的胸膛之上,而後閉上了眼眸。
“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須要答應我,不得有絲毫的反駁。”
她壓低聲音說道,面色漸漸陷入晦暗之中,語調低沉卻清晰。
“我要你答應我,日後絕不可像今日一樣憑空消失。就算不能爲我所知,亦要讓我心中有個底。不然,待你哪日真的惹惱了我,我便消失給你看。”
說罷,便擡起眼眸,眼中視線囂張至極,帶着濃濃的挑釁之色。然而話音剛落,小巧的下巴便被姬墨捏住,而後再次被對方凌厲的視線徑自包裹住。
“你敢。”
姬墨謙眯起眼睛,然後對她吐露出這兩個字。但言語之中卻帶着一抹幾不可聞的顫抖,雖然隱在那強勢之後,但卻被素珍看得一清二楚。
“好,我知道了。”
素珍心頭掠過一抹刀割的疼痛,徑自投進他的的懷抱裡,而後緊緊抱住他。
“珍兒,以後莫說這樣的話,因爲我怕它會成真,所以不許說。”
姬墨謙輕輕撫摸着素珍披散下來的青絲秀髮,而後嗅着她發間的清香,渾身到下顫抖不已,就連視線亦是搖擺不定。
但有的時候,不經意吐露的某句話,皆是未來之事發生的苗頭。在日後的某一天,這句話成爲了他日夜苦厄的根源。令他時時悔恨,徹底改變。
“行了,快鬆開吧,一炷香的時間都過了!”
素珍猛然想起與如槿等人約定的時間,迅速對他說道,然後從他懷中掙脫出來便拉着他準備離開。
姬墨謙任由他拉扯着,自那門扉之中而出,剛剛那驚悸的情愫漸漸平和了下來,而後隨她下樓而去。
*****
午後漸去,日光漸漸熹微,不再那般刺眼。
南宮府上,被一片素皎之色盡數纏繞,綿延無盡的哭泣聲在府中不絕於縷,悲傷之色充斥在每一寸角落,直擊人的心扉。
“小御。”
身穿素麻孝服的南宮晰快步走在迴廊之中,看到荷塘之前佇立着的挺拔身影,徑自走了過去,然後喊了一句,語氣之中帶着淡淡的嗔怪:
“府中如今已是亂成一鍋粥,宗伯叔父們皆已經入府,靈柩之禮也正要開始,可你竟然連孝服都未曾穿在身上,讓他人看見,成何體統?”
他一邊說一邊走到他身邊,卻看到南宮御對他的話語置若罔聞,藍衣襟前一片潮溼,一雙眼眸黯淡無光,同平時的神采奕奕大相徑庭。
“小御……”
南宮晰看着他那副頹然萎靡的樣子,眼眶不禁溫熱,僅僅喊出兩個字,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大哥,你這是怎麼了?”
南宮御徑自將目光投向南宮晰,而後對他綻開一抹笑意,但卻比哭還要難看。
“是不是以爲我哭了?大哥,二弟我可是出了名的有淚不輕彈,再說過往經歷了那麼多,連苦和痛都覺得是甜,眼淚的味道,早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南宮御注視着前方,而後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恰巧此時日光投在他臉上,將他的面容照射得模糊不堪,只剩下肆意奪目。
“這漪瀾湖,是以母親之名修建。記得母親仙去那會兒,父親會在你我現在所在的位置靜靜陳立,一站便是一日。我那時若有事情,就在這裡找尋他,無一落空。
我那時問他,爲何在這裡站着?他告訴我,這湖中存着母親最重要的秘密,想必母親的魂魄定然會不捨,然後前來這邊一探究竟。而他則可以趁此機會感受着母親的存在,清風之中,水波之間,只要用心感受,必定會有所收穫。”
“父親與母親素來鶼鰈情深,有如此舉動,自然也在常理之間……可是爲何,我覺得有哪些地方,似乎不太對……”
南宮晰微微附和道,但是總覺得哪些細枝末節不太對。本來不想予以反駁,但實在無法違拗自己心頭的那份耿直,而後問道。
“你的疑問我當時也是提出的,而父親他自然也給了我回答。”
南宮御微微笑道,話語之中亦充斥着淡淡的清新自然,同那湖光山色自成一體:
“這漪瀾湖日光甚好,無一縷死角,乃是十足的陽盛之地,魂魄乃是至陰之物,如何能過來與父親相會?想必大哥你納悶的便是這個吧。
其實,這個納悶只用一句話便能解釋。那就是父親他,是個地地道道的膽小鬼。他自來就怕這些神鬼,哪怕是母親的魂魄,不然他深夜前來不就可以了嗎?
他害怕,所以希望清風湖水可以吸收他的氣澤,在深夜之時代替他與母親相會,這樣也算了卻他的一樁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