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本加厲,不知收斂,向來都是素珍心中厭棄到極致的性情,因爲她不僅代表着擁有這一心緒之人的劣質秉性,而且亦是代表着此人的處事能力格外叫她頭痛,只怕連勉力接受都是極難。
心不誠,辦事亦不牢靠。試問她以如何理由予以挽留?若她還想讓自己過幾日安生日子,眼下真真是最好的選擇。
“王爺,夫人,二爺那邊已經準備妥當,且問您們眼下可否過去?”
此時,徐管家佇立在他們三步以外的地方,且低頭詢問,聲色清晰。墨謙和素珍相視以對,絲絲笑意徑自攏上眼眸。
素珍率先錯開視線,然後看向徐閔,點頭示意,隨即以另一隻牽住姬墨謙的手,將自己那被緊握在他掌心之中的手腕解救出來,拉着他向前而行。
“珍兒……”
姬墨謙見她行事與剛剛全無一致,神色之間不禁掠過一抹訝異,喉嚨之中緩緩喚出她的名字。而素珍則驟然回頭,髮絲不禁掠過他的鼻尖,引起一番****麻痛,令他的一顆心亦跟着震顫了一番。
“此一時彼一時。阿墨,若我是你,定不會糾結那些無足輕重之事,尤其還是過往那些。”
素珍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道,而後便不想再耗費時間,拉着他大步朝前而去。姬墨謙微微怔忡,心中不由震動異常,緊接着便反握住素珍的手掌,快行幾步將主動權盡數奪回,令素珍不禁低叫了一聲,腳下步伐趔趄了好幾步,但笑意卻已經在無形之間緩緩蕩溢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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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漸漸升騰開來,青山之上處處皆泛着灼熱之氣,令清晨時凜冽的山風重新改頭換面。
但那參天古樹之下,卻仍舊是一番暗淡光景,說是暗無天日卻也是不爲過的。鬆軟的泥土之上,一隻精緻小巧的錦匣位於中央,其間一顆柔潤明亮的碩大圓珠穩穩放着,令人目眩神迷。
此珠名爲鸞珠,乃是西唐皇宮禁苑之中備受推崇的陵墓隨葬之品,僅王上王后以上纔可使用。後西唐被天頌所滅,此物亦被西唐宮中逃亡宮人所帶出,而後竟得以在暗市中販售。
作爲讓暗市之中的第一把交椅,鳳清塵自當是好東西的頭一個過手人。本來他押於手中無非是準備哄擡市價,令那些名門望族可以趨之若鶩。畢竟身死入殮,若是以如此寶物相陪入葬,該是何等風光?
然而珠子還未得以高價出手,素毓便已經香消玉殞。而他,也因此留下了這枚珠子,以告知自己,自己終有一日,會將它和她的骸骨放在一起。這樣,她必定不會再受欺辱了。
因爲這鸞珠,可是有奇效的。不僅可以防地下蟲蝕,水土之沒,同時還可以令屍身完好無損,一如往昔。雖然如今素毓僅僅是一隻鐲子,但亦可保證其如初如始,絕無斷裂之象發生。
況且,以上還不算最爲重要之能。此鸞珠一旦入土之後,便會散發出一種屍毒。一旦有人蓄意搗鬼,必定會當場毒發身亡。
而夜間,此珠尚會發出瑩縷光芒,宛若鬼火一般。只怕一般誤近之士也會敬而遠之,絕不會再近一步。
有此一珠,鳳清塵的心也就算是安定了下來,也就不必爲着此事****輾轉反側了。
“來,素素,你且隨我落葉歸根了。”
鳳清塵輕輕打開手中包裹着骨鐲的絲絹,任其隨風而逝。而後便將那泛着暗淡光亮的骨鐲子放入那匣子之中,正好圈住那鸞珠,令一切分寸都契合得剛剛好,足見其悉心之至。
“估計你在天之靈,看到給你準備的這些心思,必定會譏諷於我,若我將花在這些死物之上的心思和時間全都用在你的身上,只怕我們之間的美好幸福會否堆砌得多一些?
那樣我的夢中是不是就可以出現一些美好的片段,而並非哀傷,並非血腥了?”
他緩緩笑道,雙手輕輕闔上錦匣,而後開始緩緩往上面覆蓋泥土,素白之手與污穢之泥交接在一處,很是不協,卻也無奈。
“我知道你到死那一刻都恨我,而且恨意滔天。你可知道,那時候我感受到了,整個人心痛不已,暈厥過去好幾次。
以至於到達了,也終究是晚了。你肯定會說我滿口謊言,遲了便是遲了,又何必怪罪到暈厥之上。只怕你心中的恨意必定會加深幾分,只怕都會延伸到骨頭縫裡。若你當真如此,那我便要說,我的目的便是達成了。
以我對你的瞭解,除卻愛我這件事外,無一件事可以令你執着。尤其是恨,你更是無法支持過久。
你可知,恨是促使一個人無法忘卻的最爲深切的理由,若你不再恨我,我真的擔心你會忘記我。你那麼善忘,徒留我一人在回憶之中,只怕也是不好的吧。
所以,盡情地痛恨吧,至少恨到我可以來這裡同你孤獨餘生。那樣,我天天來擾你,就像你當初擾得我心煩意亂一樣。咱們誰也別放過誰,可好?
我會盡快歸來,但期限如何,我無法保證。反正你也等了這麼久,也不在乎這三年五載的是不是?瞧瞧我,又開始無恥了,所以你就恨我吧,越狠越好。”
最後一捧土被覆蓋其上。鳳清塵用手將其撫平,而後迅速起身,準備轉身和身後的墨謙等人言及離開。但卻發現所有人臉上皆是肅穆,看着他的眸光似有疼惜,甚至還飽含着淡淡溼潤。
“你們這是怎麼了?怎麼表情看起來比我還陰霾?”
鳳清塵眼中掠過一抹訝異,一片清明的面容之間更是迷霧重重。
“阿清,若想哭出來就哭出來,沒什麼值得硬撐的。”
素珍看着他,聲音之中帶着一抹暗淡,眼中帶着憐惜之意。
“爲何要哭?眼下這情況,不該是令人高興的嗎?素素她魂歸故鄉,而且入土爲安,日後待一切終了,我們也可以相守,且再不分離,這樣的結果,已經是慶幸之至了,爲何要落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