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敢問您,剛剛喚老朽什麼?老朽上了年紀,耳聾眼花,有些時候還會出現幻覺,所以還是要再行確認一番,以讓自己心安。”
桑禪將視線投向素珍,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態發展弄得有些懵然,一雙眼眸之中透着難以置信。
“師父想要確認,徒兒自然是不會拒絕的,只是師父正值老當益壯,如此貶損自己不免讓徒兒心痛。不久之後,師父還要親眼目睹徒弟有了媳婦又有了孩兒的喜事呢。若真是耳聾眼花,可真就是不好呢。”
素珍緩緩笑道,言語之中多有散漫,但句句卻是意有所指。桑禪神色一變,面容亦是僵硬不迭,先前散逸在嘴角之間的淡淡笑意亦是逐漸褪色。
“阿珍,從前你可不是看透點破的風格,如今怎麼……真真叫人有些接受不了啊。”
鳳清塵顯然一副看好戲的架勢,眼眸漸漸眯起,而後將視線投向身上漾着悔恨之情的桑禪,心中快意尤甚。
他看得出來,這老傢伙是真的相中了阿珍,想要將一聲絕學悉數傳授。雖然他不懂他是從哪個方面相看確認,但他很明白這老傢伙的顧慮。
桑孺固然是他自小調教的,且各方面都已經能獨當一面,但是以他之力,只怕這桑氏醫術只怕不會延續下去,只怕不出多時連他這醫聖的名聲亦是岌岌可危。
所以他當年纔會將桑孺託付在謙王府,希望可以讓他長進一些。但事實證明,如此多的年頭過去,表象之間自是進步連連,可是內力的性情,卻是毫無變化。
或許他還年輕,日後磨礪一番亦有一番作爲。但時間未免漫長,而且他亦是不願意再失望一次了。
不過蒼天待他不算薄,讓他在此時遇到了阿珍。從他的眼神之中,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層層疊疊的希望閃閃發光。
人到暮年早已歷經風雨,能透出如此直白的情緒只怕真的是觸及到極大的好事,不然定是不會如此的。
更何況,王爺這個病患實在難伺候的很,若不是實在推脫不開他定是連管都不管的。此番有了素珍加盟,勢必會讓某些艱難之事變得迎刃而解許多。到時候阿珍學成,他這個老傢伙也就樂得自在,想要如何逍遙便如何逍遙。
但這個老狐狸確不是個吃虧的主兒,生怕治癒王爺這般的大功勞落在旁人手裡,所以才起了收阿珍爲徒的念頭——無論多麼妙手回春,阿珍都是他的徒弟,承得都是他的教導。怎麼着也是有他的一份的。
思緒進行到這裡,鳳清塵不禁抽了抽嘴角,連同心口也跟着抽動不迭。他一直自詡自己套路多,想不到這世上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過是收個徒弟,這桑老狐狸就弄出這麼多波折,真是令他自愧不如。
“接受不了也沒有法子,好自爲之纔是你現下應該做的。一個是如同親父的師父,一個是朝夕共事的戰友,卻逼得桑孺自尊心受傷不迭,還讓我的女衛也跟着跑了出去。如此變故就發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讓我情何以堪?”
素珍冷笑以對,視線凌厲不已,令那桑禪心中的悔恨更是深重,連連嘆氣然後說道:
“夫人,此事是老朽臨時起意,所以無法事先告知,老朽在這裡給夫人賠不是了。
先前,小孺給老朽去信,說已經找到了相攜一生的女子,希望老朽儘快回來爲他主持成親之禮。對此,老朽自是欣喜不迭的,可是這兩日問及他這個問題,他卻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所以老朽才私下詢問了鳳公子,才知道了這一情況。
小孺自小和老朽一同生活,他的性子老朽甚是瞭解。剛剛那番話語已經嚴重刺傷了他的自尊心,心中脆弱無可比擬。而就在此時,如槿前去安慰,兩人和好如初的可能性只是會極大的。
更何況老朽見那姑娘對小孺也是在意的,從剛剛那番行爲舉止便可以看了出來。老朽無兒無女,一直視小孺爲己出,所以自然也是想看到他得償所願的。畢畢竟人到了這個歲數,含飴弄孫之樂也是一種燃燒在心中的嚮往。還望夫人可以諒解。”
桑禪說到這裡,神色之中涌現淡淡氤氳,但很快便雲淡風輕,稍縱即逝。素珍靜靜聆聽,面容之中表情清淡,好似籠着一層輕霧。桑禪深吸一口氣,而後重重嘆息,正欲說話,卻任憑素珍的話語刺入耳膜。
“師父,那駐顏的丹藥可別忘了給我一份啊。給了外人如此多,卻獨獨不給自己的徒兒用,不免偏心偏得厲害。”
“你說什麼?”
桑禪猛然擡頭,嘆息之聲猝然凝滯,眼眸之中驚詫顯露。
“怎麼?師父是想反悔,不收我這個徒兒了?那樣的話,徒兒可是會很傷心的。畢竟能得神醫青睞,素珍真真是受寵若驚呢。
不過師父可要好生教徒兒,畢生所學未免有些誇張,但將徒兒能教授得獨當一面卻是應該的。若是師父食言而肥,徒兒可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咳咳咳……”
此話一出,年邁的老者發出聲聲咳嗽,一張臉被漲得通紅。一旁的鳳清塵不由將同情的目光投向桑禪,心中不由涌起一陣感慨。
只怕眼下這“拜師學藝”的一幕,當屬史上最令人無言以對的了。這到底是誰青睞於誰啊,在他看來,倒像是徒弟相中了師父,而師父無從拒絕罷了。
堂堂妙手神醫,竟被逼得如此可憐,卻也是奇事一件啊。光是想想就令人哭笑不得。
“至於那桑孺之事,師父大可不必覺得愧疚。說到底,此事是因我而起,也該由我盡上一份力,所以當時我纔會同意如槿前去追尋。此番我帶如槿來也正是因此緣故,想不到師父竟然想出如此好點子,真是讓徒兒佩服之至啊。”
素珍笑着說道,而後看着面如死灰的桑禪,而後說道:
“好了,說了這麼多,咱們也該奔入另一個主題了,敢問那北戎公主該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