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相走至高臺之上的御案,腳下的步伐不由沉頓了一下,緊接着,他的身子便在龍椅旁邊伏了下去,憑着記憶迅速摸到了隱蔽之處的機關,輕輕觸碰,御案之下便發出輕微的聲響。而後,一個細長的暗格便彈了出來,期間一片黢黑。
“這是……”
鳳相湊近查看,視線之中不禁涌起凜然之色。
當初得知這暗格的由來,亦是機緣巧合。皇家的事情,尤其是這龍椅周邊的事情,還是不要知道爲好。所以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守口如瓶,並且時時有惴惴不安之意。卻沒想到終究還是躲不過,真真是可嘆至極。
“拿出來,念。”
轅帝的面容已經泛起青白之色,整個人亦是氣若游絲,再無往日的威嚴。鳳相見此情景,亦是不敢再耽擱,手指立即伸入到那暗格之中,取出一卷繡着龍身圖騰的聖旨,隨即將其雙手舉過頭頂,來到御案之前,將其鋪陳開來,手指顫抖得不行。
“衆卿領旨!”
鳳相緩解了一下內心的情緒,隨即高聲說道。下首的臣子瞠目結舌,被眼前的情景徹底所震懾,一時間竟無人行跪拜之禮。
“衆位同僚,可是不想接皇上的旨意?還是另有想法,準備抗旨不尊?”
鳳相心中暗歎,語氣不由一厲,手中鋪陳開來的聖旨徑自舉起,話語在大殿之上回盪開來。
“臣等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雲相等人率先反應過來,而後跪拜至地,高呼附和。他們的行事動作亦是牽動了其他人的意識,下首立時便跪倒一片,靜候鳳相的宣旨。
“王爺,煩請您也一併吧。”
鳳相將視線投向筆直挺立的墨衣男子,眉頭微蹙,隨即開口說道。所有人都已經悉數跪地,就連心繫轅帝安危的蘭後和太子亦是沒有例外。滿殿上下,只有這一襲墨色身影傲立其中,未免突兀。
更何況這道聖旨並不同於以往。所用的黃緞以及規格都是頂級的標準。記得上一次見到如此聖旨之時,乃是十年之前轅帝登基之時,如今再次啓用,可見上面的事情必定關乎國運以及變革。
謙王固然對天頌對朝堂都有不可磨滅的功勞。甚至可以說,他所在其位所謀之事,就算是先皇在世,亦是無法比擬。但是眼下轅帝已經到了生死關頭,就算是擺擺樣子也是應該恭敬接旨的,否則,日後必定遭人詬病,再次陷入紛擾之中。
“一併?本王爲何要聽這旨意?本王想要達到的目的已經完成,再多都是枉然。眼下的這些事情都與本王無關,本王要的是暗夜的解藥!”
姬墨謙的嘴角揚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視線不由投向不遠處奄奄一息的轅帝,隨即亦步亦趨地朝他而去。守在轅帝身旁的蘭後和御軒登時便起身攔阻,但是卻被轅帝以眼神攔截。
“鳳相,不必再等,念!”
只見他微微擡起身子,眸光越過姬墨謙直接投向高臺之上的鳳相,話語自喉嚨之中衝破而出,沙啞之間傾盡了所有的氣力。
“你找死!”
姬墨謙眼神一派猩紅,手中掌風立時而出,引得一旁的蘭後發出驚叫。
“沒錯,朕就是找死,可那又如何?你會令朕死去嗎?很顯然,並不會……”
轅帝蒼白着一張臉倒在地上,視線不由投向不遠處一片狼藉的琉璃地面,嘴角不由涌現出一抹笑意,但是很快便消失殆盡,徒留一片蒼涼:
“暗夜的解藥,朕並非不想給你。但是你該清楚朕的行事態度,如果朕心中想要確定的那件事情始終無法塵埃落定,那麼朕是絕對不會交出這最後的籌碼。
當然……你也可以摧毀朕所有的希望,因爲你恨朕,想要令朕痛苦不已。與之相對的,朕也是不會放過你,哪怕無法損毀你之所有,損壞一分也是好的。”
轅帝說完,神情之間一派釋然,連眉目之間亦是疏解了不少。可能是因爲人之將死的關係,他的顧忌比以往少了很多,行事亦是比過往放肆了不少。連看向墨謙的視線亦是無所畏懼。
“皇兄,你現在是在威脅本王嗎?”
姬墨謙緩緩蹲在轅帝的面前,輕輕勾動手指,便將倒在地上的轅帝拉了起來。四目相對,一個冷漠一個狼狽,縱然鮮明,卻也有不爲人知的暗流在期間涌動不休。
“是,朕就是在威脅你,同意與否卻在你。不過朕可以保證,這一回朕不會令你失望,信不信卻在於你。”
轅帝說道,口中的血腥氣息又變得濃郁了起來。姬墨謙微微蹙眉,而後放開他,揮手示意桑孺前來看顧於他。隨即便向前幾步,揮袍跪地,令在場衆人不由怔忡,被這戲劇一般的變化搞得暈頭轉向。
站在高臺之上的鳳相亦是有些詫異,稍加緩解之後便迅速清嗓,將那聖旨之中的內容鋪展在自己的眼眸之前,而後高聲朗讀,字字鏗鏘: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太子御軒,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成大統,繼朕登基,承朕皇位。謙王功高蓋世,護社稷於安定,待朕駕崩,特賜攝政王一位,輔佐其直至獨當一面之時。欽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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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旨的聲音在殿內迴盪不休,字字句句皆砸在每個在場之人的心房之中,一時間竟是百感交集。
“皇上……”
鳳相的聲音夾雜着抖顫之意,被眼前的聖旨內容徹底驚了魂魄。雲相等人亦是神色大變,身子亦是搖搖欲墜,苦痛之色在面容之上蔓延開來。
“軒兒,你父皇纔是真真的當權者。這世間無人能敵,就是你王叔亦不是他的對手。”
蘭後捧着自己的肚腹,而後將手放在姬御軒的肩膀之上,緩聲開口,尚存淚意的眼眸再無分毫情緒,方纔的波瀾起伏盡數消失,晦暗開始漫布:
“不過,如果你變成這樣,我就是拼死也不會讓你做這個皇帝,誰也不能攔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