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扉緩緩而開,將室外灼烈的日光引入而至。木質輪椅的聲響由遠及近,門扉重新關閉,將所有耀眼阻絕在外。
南宮御眼神之間微微閃爍,但是很快便沒於黑暗,再也沒有聲息。雖然身上的穴道已經被解多時,但他的身子卻是紋絲未動。如若不是背部的傷勢加重,令他的身軀不由微微顫抖,根本就是無從分辨,以假亂真。
“已經兩個時辰了,日頭都升到當空了。站在門外的女子還是不肯走呢,說什麼也要同你一起受罰。我對她說,除非她正式與你拜了天地,否則這祠堂她不可踏入一步。沒想到她竟然堅持至此,卻也是讓我意外。”
南宮晰滑動輪椅來至靈臺之前,取過一炷香舉在手中。深深行禮之後,便將焚香插於爐龕之中,視線不由看向衆多牌位,嘴角不由涌起一抹嘆息。
“你說什麼?”
南宮御猛然擡頭,身子不由震顫,眼神之間一派錯愕。只見他略略沉頓,而後便快速起身,跌跌撞撞地朝門外而行。南宮晰看着他的身影,厲聲開口,神色涌過絲絲猙獰:
“站住!”
南宮御置若罔聞,腳下步伐越發加快,雙手幾乎便要觸到門扉。南宮晰冷笑一聲,口中話語繼續而出,語調沉降,但殺傷力卻是增強到極致:
“好啊,出去找她吧。然後帶着她遠走高飛,從前她還在謙王身旁時你就如此做,只可惜你永遠無法做到。不知這一回事情會否重演,你是否可以得償所願,讓她成爲你的女人。”
話語落下,那抹藍色身影徹底停滯,再無分毫前進的意思。只見南宮御回過身,被疼痛所煎熬的面容充斥着難以置信之色,竭盡全力才問出口中的話語,但是每吐出一個字,喉嚨之間便如刀刻一般刺痛難耐:
“大哥,是誰告訴你的?”
“果真如此。我的最後一點希望啊,最終還是破滅了。”
南宮晰看着自家二弟失魂落魄的模樣,眼神之間的熱度逐漸散去,嘴角涌起的弧度苦楚不已,與昏暗的視線交織在一處,足以令人窒息殆盡。
雖然他很清楚自己所知道的就是事情的真相,但是直到確認的最後一刻,他仍舊在心底裡祈求上天,希望這一切並非真實,希望南宮御能夠確鑿無虞地反駁他。而今一切塵埃落定,儘管殘忍,但他也是該清醒面對了,不是嗎?
“幾個月前,那凌素珍罹難殆盡,我真怕你因此而做出毀滅之事,令一切再無轉圜。而你的表現甚是平靜,還將退身之路籌劃得極其周全,令我不敢相信之餘,卻也慶幸,以爲你對那個女子的感情不過爾爾。
情之一字,最是磨人。既然你可以坦然面對,那我自然也就不必擔心。殊不知這只不過是你爲了她的重生而做出的假象罷了。
想必,若不是司空姨母以此反覆要挾於你,並且知之甚多,你亦是不會痛下殺手。要知道,司空雲止的能耐還不足以挑起整個司空之家的重擔,你現在扶植他上位,未免操之過急。只怕這段時日,嵐楓他們正是被你派出去緩和司空內部的矛盾了吧?
“是啊,說起來我就是高估了自己的實力,總覺得自己算無遺策,無所不能。看來司空姨母終究比我技高一籌,要知道這段時日我可是命人將這城主府看顧得嚴嚴實實,任何消息都是無法傳遞的。但你卻仍能知道事情的始末,足以證明我的自以爲是。”
南宮御前聲色喑啞,低沉的話語在偌大的空間之中盤桓不止。南宮晰不置可否,心中涌起沉沉銳銳的疼惜,話語之間亦是顯得沉重不已:
“大哥明白你的執念,也明白你的堅決。但這並不代表大哥就會對你的做法予以認可。的確,現在門外的女子宛若一張白紙,同那些過往一筆勾銷,但這並不代表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你的行徑已經是逆天而爲,變數極多,情勢很有可能翻轉不迭,到時候你勢必萬劫不復。而且最關鍵的一點,便是她的心意。無論是前一世還是這一世,她的心都未曾在你身上過。
如果她愛你,並且非你不可,那麼刀山火海你亦是可以在所不辭。但若不是,一切皆是枉然。想必你自己也有這樣的感覺吧。不然你也是不會貿然向她求親,甚至將她帶回家中了,不是嗎?”
所謂的男女愛戀,皆是衝動和瘋狂所堆砌。縱然再平津如水,水波之下亦是暗潮洶涌,激情難耐。而這期間,感恩和報恩絕對是無法與之相容的。因爲感情難以用理智來操控,而感恩卻是地地道道的理智行爲。
從南宮御的身上,他看到了太多的不理智。這份感情已經侵蝕了他的能力,令他敏銳的觀察力喪失殆盡。
而蘇凌的身上,卻是太多的從容不迫,哪怕是她口口聲聲喊着喜歡南宮御的時候,眸色之間亦是毫無女子墜入愛河的沉醉。或有依賴,或有感恩,或有責任,但是從頭至尾,都沒有男女之愛。
“不可能!我……”
南宮御下意識地反駁,望向南宮晰的神色充斥着濃濃的狠厲。南宮晰看向他,迎向他的目光毫無示弱,靜等着對面藍影的全面崩潰。
良久,低低的笑聲從南宮御的口中緩緩而出。背部傳來的疼痛令他的身子抖動得更加劇烈,他彎下腰,話語隨之而出,在喉嚨之間劃過絲絲縷縷的血痕:
“大哥,你那幾處穴道可真是封得極好,血氣上涌,令我這後背的傷口可是遭了秧。不過也正是因爲你的這番舉動,令我心口的疼痛得以緩解。
要知道,那番痛楚可是比這疼痛要難過上萬倍的。現在的我,還不算真正難受,不是嗎……”
話語說到這裡,他不由徹底躬下身子,面色慘白不已。半晌,他擡起被汗意浸溼的面龐,話語斷斷續續而出:
“看來我此番對司空的所作所爲,真是錯得離譜。不然大哥也不會讓我受這麼多罪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