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的,侯家嫂子。”素珍應道,然後對那圓臉婦人說道:“您快和其他幾個嫂子別忙活了,您們是來吃席面的,哪有讓您們跟着收拾的道理?這可不行!”
“哎呦,大妹子,你要是這麼說的話可就見外了。俺們今個在你這可是吃得不少,而且吃到了平時都吃不上幾次的葷腥,幫你歸置一下沒啥大不了的。”
侯嫂子圓臉上堆滿了笑容,聲音裡帶着村婦特有的清脆以及豪爽,聽起來還是挺舒服的。
素珍淡笑着道謝,見她執意要做,也沒有太過推辭,然後轉身朝廚房走去。
經過這次喬遷的流水席,村裡的一些婦人就主動與她攀談,言語甚是熱絡。其中有一部分從前和她關係還算不錯,但是因爲她被杜家趕了出來所以就避之不及了。還有一部分是從前就與她沒什麼交集的,甚至還有和她關係不太對付的,現在一改以往冷淡,與她親切之至。而眼前的侯氏以及其他幾個媳婦子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對於這種套近乎的事情,素珍早就習以爲常,並且不以爲意。人都是喜好依附強者排斥弱者的,她如今漸露鋒芒,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懦弱可欺的棄婦,無人殷勤纔是奇怪。
人性本如此,習慣成自然。再說了,這些人本就與她無直接仇怨,巴巴說好話給她聽還給她幹活,她爲什麼要阻止人家呢?那也是不對的。更何況她的確是需要人手,不是嗎?
想到這,她不由擡頭望向不遠處擼袖子大幹特幹的侯氏幾位,嘴角不經意地露出一絲笑意。
邁入廚房的門檻,洛氏看到素珍進來,便放下手中的活計迎了上來。
“娘子,您可算來了。剛剛席面上太過匆忙,有件事沒來得及同您說。剛剛崔掌櫃讓雲生匆匆過來,說瑞福實在太忙,說他實在抽不開身來恭賀娘子喬遷之喜,還請娘子見諒。爲表歉意,特地準備了一份禮物,還請娘子笑納。”
說完,便將一隻用雲泥封印的暗紅錦盒遞給素珍。
“哦,這崔掌櫃還真是客氣。雲生人呢?”素珍接過,淡淡問道。
“酒樓太忙,又回去幹活了。”
洛氏說道,視線不經意地望向那錦盒,不由帶上了幾分好奇。但她是個懂眼色的,知道素珍沒當着她們的面打開就不是她們應該知曉的了,所以眼神一轉,就換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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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娘子,那新房蓋好是需要收拾一番的,想必您這邊還有東西得搬過去,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準備利用下午的時間來整理一番。一會兒我們就開始着手了。”
“哎呦,嫂子,這可使不得。你們已經跟着我忙活這麼多天了,想必家裡的老小肯定也得有意見了,新房我自己收拾就好了,你們甭管了,一會兒趕緊回去吧,家裡還有好幾攤子事呢。”
“娘子莫客氣,我們幾個早就私下商量好了今個晚上再回去,所以家裡的事情已經安頓好了,娘子莫要掛心。”
洛氏說道,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這時一旁的吳氏叫她過去幫忙拿東西,她和素珍打了聲招呼就走了過去,步履矯健動作利索。
素珍望着洛氏那幾個媳婦子忙碌的身影,臉上有些微微的動容。說實話,關於新房打掃的事情她還沒有時間考慮,可這幾個人卻爲她想到了。
如此細心體貼,越發證明她當初執意選下這幾個人是多麼正確的選擇。
嘖嘖,自己這目光,真是獨到到家了!
素珍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準備將懷裡的錦盒放置好就過來幹活,於是便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裡間,沉沉的呼吸聲緩緩流淌。
炕上,淩氏和樂天睡得正酣。多日來的折騰令這一老一小都有些消受不住,剛纔在飯桌上兩人就一臉疲乏,尤其是樂天,哈欠一直不斷。素珍收拾好炕桌後便讓他們躺下小憩一下,結果兩人一沾枕頭就沉睡了過去,速度快得連素珍都心生訝異。
素珍走到炕前,給兩人掖了掖被子。然後便走到一旁的木桌前,將錦盒放到桌子上面。
雲泥被刮掉,錦盒被打開,素珍望向裡面之物,眼睛不由瞪大。
陳放在盒子裡的,是一隻精緻小巧的琉璃燈盞。通體清澈,散着微淡的光。燈盞上鐫刻着花樣,細細看去竟是合歡,令人眼前一亮。
琉璃在這個朝代是難得的材質,同上好的金銀玉質相比都不遜色。而這燈盞做工精細,整體又如此清澈,一看便是價格不菲,甚至,是相當不菲。
崔福顯然送不起這樣的賀禮,這燈盞必是別人借他之名來送給她。素珍拿起燈盞細細端詳,突然想起瑞福毓嵐風的廂房的桌子上便擺着一隻琉璃製作的燈盞。雖然樣式與此並不相同,但是做工和手法卻是出自同一個地方。
素珍拿着這燈盞,秀眉不由一蹙,臉上露出一絲煩憂。
她覺得自己昨日的話已經說得夠清楚的了,所以今日沒看到那毓嵐風過來,她覺得他應當是想通了。結果事實卻與她所想背道而馳。
她雖然在男女之情方面反應緩慢,但她昨日剛說完讓他別白費心思,他就送她燈盞,就算她再遲鈍也明白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燈即爲等,鐫刻的合歡花樣又代表着思慕之情。一貫摳門小氣的毓公子又一反常態地出手大方,素珍的直覺告訴她,春天到了,她惹上了朵桃花,而且還是朵不容易擺脫的桃花。
“娘,你在那幹什麼咩,手裡好東東好漂亮……”
樂天被一泡尿憋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從炕上爬起來。結果就看到素珍呆坐在桌前,手裡舉着燈盞,表情很是糾結。
“哦哦,沒什麼。”素珍猛然緩過神來,然後手忙腳亂地將燈盞塞進盒子裡。“就是個普通的小擺設而已,沒什麼的。”
她可不能讓樂天看到,這小傢伙一貫藏不住事,估計知道後就得和淩氏說,淩氏肯定知道期間的意義,肯定得對她問個沒完沒了。而且要是不小心讓樂天知道了,說不定他還會瞎聯想,小孩子最容易沒安全感了,她可不能讓這沒影兒的事傷害到他幼小的心靈。
想到這,她和樂天說了一句自己要去幹活,便急忙抱着錦盒便衝了出去。樂天望着素珍疾風而行的樣子,大眼睛裡寫滿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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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杜老爺子的廂房裡。
牀榻前,上了年紀的郎中給緊閉雙眼的杜老爺子把脈了一番。杜家人焦急地等着號脈的結果。
“李叔兒,俺爹他這是咋了?要不要緊啊?”待老狼中的手離開杜老爺子的手腕,杜興國便第一個問道,眼神充滿了緊張。
“氣火攻心,導致血脈不暢,纔會暈厥。待俺擬個方子,你們馬上去鎮上抓藥給他吃了,就應該無大礙了。”
李郎中起身走到桌前,然後自醫藥箱裡拿出紙筆,開始寫起來。其他人一聽沒大礙,都暗自舒了口氣,尤其是杜老太太,一直哆嗦的雙手終於穩了下來,口中的嗚咽也止住了。
“不過,你們不要以爲這句沒大礙就無憂了。年歲大了最忌諱生氣,里正歲數也不小了,你們這些做小輩的也應該知道分寸。”
李郎中寫完方子遞給杜興國,眉頭微蹙,眼神裡帶着責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