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結構上來說,《槍炮、病菌和鋼鐵》是一本很有新意的人文鉅著,開創了一個歷史研究的學科。
在許多問題上,戴蒙德用他天才的想法對許多歷史事件給予了有理有據的回答和解析。
但是這本書裡面的錯誤其實也很多,特別是在對東方的描述上,他顯然受到了許多錯誤的引導,或者說,他乾脆就是以西方優越論的中心思想在分析歷史。
所以,在周南看來,這本書除了新意,其實學術成就並不高。
《槍炮、病菌與鋼鐵》一書是理解人類社會的一個重大進展,它記錄了現代世界及其諸多不平等所以形成的原因。這是一部富於驚人新發現的著作,即使是在向傳統的觀點提出挑戰時,也會強烈地吸引着讀者。
爲什麼是歐亞大陸人征服、趕走或大批殺死印第安人、澳大利亞人和非洲人,而不是相反?爲什麼麼小麥和玉米、牛和豬以及現代世界的其他一些“了不起的”作物和牲畜出現在這些特定地區,而不是其他地區?
農業與放牧出現在局部地區,這只是對不同族羣的不同命運的部分解釋。糧食生產從這些最早的中心向外傳播的速度是不同的,這與氣候和地理方面的其他特點――如各大陸不同的面積、位置、甚至形狀,都有很大關係。發展水平超過狩獵採集階段的社會,理有可能發展出文字、技術、政府、有組織的宗教――同時也更有可能發展出兇惡的病菌和戰爭中的強大武器。
正是這樣的一些族羣在海洋和陸地上進行冒險,以犧牲其他民族爲代價,向新的家園擴張。人們最熟悉的例子就是歐洲人在過去500年中對非歐洲民族的征服。
開始時,這些歐洲人只是想通過航海去尋找貴金屬和香料,結果卻常常導致對土著人土地的入侵,並通過屠殺和帶來的疾病大批消滅了土著居民。
但是其實在此之前,許多人不太熟悉的類似的人口更替,在更早的時候便已在東南亞、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地區以及世界上的其他一些地主展開了。
縱觀歷史,有一個問題是所有研究人員都不能迴避的,那就是爲何是西方主宰世界?
其實這個觀點在十八世紀之前並沒有市場,在1750年之前,即使是歐洲人,仍然認爲世界的中心在亞洲,在中國。
1750年之前,全世界的人口數量只有十億,但是絕大部分都在亞洲地區,在以古中國爲中心的東亞地區,並且輻射到中亞,南亞,東南亞各大半島和羣島。
歐洲有多少人?滿打滿算不到一億人。可是爲什麼是人數更少的歐洲人最後站在了人類社會的頂端?
對這一歷史進行分析的歷史學家們對兩地的政治,文化,經濟進行全面分析的結果中。有兩大學派一直爭執不下,分別爲長期註定理論派和短期偶然理論派。
在1947年的現在,主要還是長期註定理論派的天下。
從1750年開始,得到非洲和美洲資源的西方,因爲在工業和科技方面的發展,逐漸走到了東方的前面。
哪怕二戰已經讓歐洲幾乎變成一片廢墟,但是對人類來說,知識體系並沒有出現斷層,他們依舊帶着優越感俯視着如果現代文明荒漠的亞洲。
長期註定派認爲,自從史前時期,某一關鍵因素使得東西方判然有別,從而決定了工業革命必然發生在西方。
至於這一關鍵因素是什麼,以及它如何開始發揮作用,長期派內部產生了激烈分歧。諸如物質因素如氣候,地形,自然資源。以及無形因素如文化,政治或宗教。強調物質因素的人傾向於把因素開始發揮作用的時間看的極爲漫長
其中最有名的版本是歐洲人在文化上擁有無與倫比的優越性,追根溯源甚至到聖經上面。
18世紀的知識分子重新尋找了一個源頭,他們認爲,兩千年以前,古希臘人創造了一種以理性,創新和自由爲特徵的文化,使得歐洲人與衆不同。
他們承認東方人有自己的文化,可東方的傳統是無序,保守和等級森嚴的,無法與西方思想匹敵。由此,他們的答案是因爲他們有優越的文化。
這種西方的理性和東方的感性區別,是西方最終勝利的主要原因。
到了1900年,在西方的經濟和軍事優越性中掙扎的東方知識分子往往最後接受了這一論調。
到了1947年的今天,這種學說已經壟斷了整個學術界。
但是周南不一樣,他有着超越了這個世界七十年的思想。
而20世紀後半段,和21世紀初期,日本和中國,韓國的崛起,亞洲各國的發展,似乎無法再契合長期註定理論的模型。
學術界提出一個新問題,不是西方緣何主宰,而是西方是否主宰。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長期註定理論就是爲一個並不存在的西方主宰地位尋求遠古解釋,自然就是一直空談。
這種不確定性帶來一個結果是,一些知名的歷史學家已經發展一整套新的理論,解釋爲何西方曾經主宰世界,而今卻喪失了主宰地位。
這就是短期偶然理論派。
它們比長期註定理論要更爲複雜,並且這一陣營內部也存在嚴重分歧。但有一點是他們一致贊同的,即長期註定理論的幾乎所有觀點都是錯的。
西方並不是在洪荒年代就已經確立了全球主宰地位,直到19世紀以後,在鴉片戰爭前夕,西方纔暫時領先於東方,即使是這一點,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偶然的。
在後世,長期註定和短期偶然學派一直爭執不下,儘管兩大理論派別內部都有諸多分歧,但是它們之間的戰線劃分了兩種關於世界如何運行的涇渭分明,針鋒相對的理論。
有些長期派認爲,短期派只是在兜售以次充好,政治上正確的僞學術。短期派則迴應,長期派是親西方的辯護士,甚至是種族主義者。
周南想要在這個年代推行短期偶然學說,打破西方學術對歷史解構的壟斷,就等於是從根源上挖西方的牆角。
《槍炮、病菌和鋼鐵》這本書原本的學術成就當然達不到這個標準,原作者賈雷德戴蒙德本身就一個長期註定理論派。
他從生物進化和科技發展上面全面結構人類的進化,卻因爲本身屬於西方至上的派別,在很多分析上都語焉不詳。
但是,他又不能否定東方文化和物種對世界的影響,全書必須從中國和地中海的那個緯度帶內誕生了最初的文明來解構,最終造成了這本書變成了一本有新意卻是老瓶裝新酒的著作。
周南要寫這樣一本書,就必須打破這個桎梏。但是他又不想因此成爲西方世界學術界的眼中釘,因爲這個年代,他要是敢說西方文明不如東方文明,那是誰也不會支持他的。
不要說西方人,就是東方人也不會支持他。
這幾十年來,就連東方人也都認可了長期註定派的理論,這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警示,只會讓他變成衆矢之的。
所以,他即使要寫,也只會採取賈雷德戴蒙德的方法,寫出屬於自己的著作。但是整個學術的基礎,他絕對不會採取西方至上論,而是要隱晦地寫成東西方平等論。
對周南的這些理論,霍姆這個生物教授根本聽不懂,他甚至根本沒有明白周南要寫的是一本什麼樣的著作。
他唯一弄清楚的是,自己蒐集的這些生物資料,能給這本書帶來詳實的理論數據。
相反,施韋哲只是在給奧黛麗指導的閒暇旁聽了一會兒,就弄明白了周南的想法。雖然他不知道周南深層的意思,但是也知道,以生物發展角度來解構歷史,將會給歷史研究帶來一個新的方向。
當然,這一點周南永遠也不會坦陳,他只是播下一顆種子,等到以後,自然會慢慢生長起來。或許五十年,或許七十年後,等短期偶然派發展起來,他纔會承認自己的想法。
他可沒有跟全世界作對的勇氣啊!
原本霍姆還興致勃勃,想着要在周南的寫作過程中發揮積極的作用。但是他現在連周南的想法都把握不住,甚至根本不知道要寫一本什麼樣的書,這讓他如何幫忙?
週一的時候,周南將施韋哲又送上了前往日內瓦的火車。基金會的籌辦,還需要他這樣一個經驗豐富的專家。
這個基金會雖然是以周南的名字命名,他反而要避嫌,不方便參與到籌辦階段裡面去。有施韋哲在裡面,周南也不怕這個基金會變質。
何況,現在這個基金會靠着《人道主義》的暢銷,已經變成了一隻會下金蛋的雞,盯着的人多了,周南也根本不怕紅十字會在裡面搞鬼。
從本質上來說,紅十字會還是一個值得信賴的機構,這家非盈利機構收到了各方的監督,連聯合國想要收編都無能爲力,說明他們立身正,也根本沒有痛腳被抓。
霍姆在約納斯農場住了三天,最後還是主動提出了離開,因爲他發覺自己在這本書的成書過程中,根本沒有發揮的地方。
周南也跟他承諾,用幾個月的時間來好好看他蒐集的資料,等開始編寫的時候,會向他求助。
不管怎麼說,他在這裡面出了力,也該享受這本書帶來的榮耀。
接下來,周南就該尋找另一位合作者了。
(理論真難寫,感覺自己總是吃力不討好,今天加更,第三更稍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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