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四月下旬的清早,天才矇矇亮,連綿起伏的羣山披罩着一層氤氳的水霧,山裡的空氣格外的清新,處處流動着草木的清香。
山腳下的小道上,幾個人影架趕着牛車,說說笑笑着進了山。在他們前面不遠處的山坡地上,一塊塊成熟的油菜地裡,油菜籽密密麻麻的矗立着,在清晨的微風中微微搖曳。
“姐,你挺着個大肚子,怎也不在家裡歇着?那幾塊地的油菜籽,我和大虎,還有姐夫三人,花個兩日的功夫就全收割了,不差你!”孫玉霞坐在顛簸的牛車後面,手裡抱着只把割菜籽的鐮刀,跟一旁的孫氏道。
兩人都包着頭巾,天氣漸漸熱起來後,山裡的女人下地幹活都愛戴那種頭巾,既可以防曬,還可以遮擋灰塵。
“玉霞啊,你還不曉得你姐那急性子?前幾日下雨,可把她給急壞了,生怕菜籽脫粒在地裡。這不才剛放晴,就催促着過來收了。”樑愈忠一邊趕車一邊笑道,聲音渾厚洪亮。
“我不親自過來看着,在邊上提醒着,不放心。”孫氏雙手託着圓滾滾的肚子,笑呵呵道。
“姐,你這五個多月的身子,肚子比咱村裡那七個多月的都要大,這娃生下來個頭鐵定不小,你真的當心。等會到了地裡,你就坐在那地埂上看着茶水,咱兩家的菜籽地,我們三人兩日功夫就夠!”孫玉霞道。
說說笑笑間四人就到了菜籽地裡,孫大虎家的菜籽地和孫玉寶家的,基本上都在一塊,孫氏託着腰四下瞅了一圈,然後跟樑愈忠合計着先把孫大虎家的給收割了。
孫氏他們都是有經驗的莊稼人,割菜籽選在了清晨有露水的時候,這樣那些成熟的果殼就不容易開裂脫粒。孫氏坐在地埂上,身下墊着一張麻線袋子,看着茶水和帶來捆菜籽的荊棘藤子,地裡,樑愈忠三人彎腰揮舞着鐮刀,從三個方向下地,只聽得地裡響起一片有規律的‘嚓嚓’聲。
他們的動作都很嫺熟,也很有技巧,輕割,輕放,輕捆。日上三竿的時候,這塊地的菜籽基本都已捆好,捆好的菜籽垛不宜在田地裡放置,而是要即刻運回家去堆垛。
堆垛也是有講究的,要選擇那種地勢高,不積水的地方,莖稈朝垛外,以利於菜籽的後熟。堆放個五六日後,再選擇晴朗的天氣,趕緊攤曬、碾打、脫粒、再揚淨,揚淨後的菜籽粒還得再晾曬一番,才能入庫,留着榨菜籽油。
孫大虎和樑愈忠決定先送一車回去,回來再繼續收割下一塊地。孫玉霞和孫氏留在這邊地裡等,稍作歇息。
“玉霞,你真決定了收完菜籽還去鎮上?大虎爹這腿雖說不嚴重,可這一兩個月身邊也得有人伺候着,就算我和你姐夫每日都要過去照看,也沒有你們在身邊隨時隨地都周全。”孫氏望着山腳下漸漸遠去的牛車,跟孫玉霞溫聲商議道:“依姐看,你和大虎那,還得留個人下來才成。”
孫玉霞坐在孫氏旁邊,剛剛一口氣灌下去兩大碗紅茶,這會子解下包在頭上的頭巾,一邊扇風邊道:“我們要是都不去,曦兒那早點鋪子鐵定忙不過來!何況,那早點鋪子買賣正紅火的當口,怎能因爲這事就給耽擱了呢?”
“這我也懂,可是,二虎也去了鎮上,大虎爹身邊就你和大虎了,你們再一走……”
孫氏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孫玉霞打斷,孫玉霞搖着頭巾道:“伺候大虎爹是咱兒女該盡的事,可正因如此,才更要賺錢哪!一家子穿衣吃飯,都要錢,只有手頭有錢了,才能更好的孝敬老人,大虎爹喝的那跌打的草藥裡面,有一味海馬,那可老貴着呢,不趕緊掙錢,老人家再有個啥痛癢的,我們拿什麼去治?”
孫氏被孫玉霞這番道理說得,說不出話來,垂下頭,自責道:“唉,你們一個都忙得恨不得分身,就我啥都幫不上,每日娘還得給我滋補,我這心裡急啊。”
孫玉霞笑了,手搭在孫氏的手上,道:“姐,你如今懷着身子,可辛苦了,你就好好的安胎,到時候生個健壯的娃讓我們大家樂呵樂呵。再說了,大虎爹那,你也別太擔憂,我們找到了一個最合適的人過來照看他老人家。”
“誰呀?”孫氏驚喜,問。
“鄭家村大虎姑姑家那個表姐。”
“是叫桃枝的那個?”孫氏問。
“嗯,就是桃枝,大虎爹嫡親的外甥女,小時候常回孫家溝來耍,那會子村裡人都還開玩笑,說桃枝是相中了大虎,等着以後給大虎做媳婦呢。”孫玉霞咯咯笑道:“桃枝表姐比大虎足足大了三歲,都說女大三抱金磚。”
孫氏詫異了:“桃枝不是出嫁了麼?怎麼會過來照看她舅?”
孫玉霞嘆口氣,道:“唉,這桃枝表姐也是個命途多舛的,十五歲那會說了個人家,還沒過門,那男的就掉河裡淹死了。後來又說了個人家,聽說那男的身子骨不太好,剛嫁過去,新婚沒幾日,那男的也一命嗚呼了。村裡人都說她剋夫,不敢娶,好不容易前年又走了一家,那男的是個老鰥夫,就想要個孩子好有個後,可桃枝嫁過去都快兩年了,肚子還沒動靜,這下那老鰥夫也不要了,又給送回了孃家,大虎姑姑如今也是做了奶奶的人,家裡又有媳婦,桃枝表姐在那住着日子也不好受,姑姑前幾日過來看望大虎爹,便想要讓桃枝過來伺候大虎爹,換個地方好讓桃枝表姐心裡開闊點!”
孫氏露出同情的目光,嘆道:“大虎今年二十,那桃枝算起來也就二十三,不算太大,可改嫁了兩三家,肚子又那樣,在咱鄉下,要想再嫁人,難哪!來這也好,換個地方,省的想到一頭去了!”
“我就說嘛,桃枝表姐能過來照看爹,對咱來說,那是再好不過的了,正好我和大虎可以抽出空去鎮上鋪子裡,兩邊都放心。”孫玉霞道,孫氏點點頭,遠處山腳下,樑愈忠和孫大虎這對連襟,正趕着卸下了菜籽垛後的空牛車朝這邊坡地而來,孫氏姐妹兩重新包紮好頭巾,在心裡爲桃枝嘆了一回,起身朝另一塊菜籽地走去。
長橋鎮鵲橋巷子。
樑愈梅這兩日的生活過的是極其有規律,每日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錦曦頓頓好吃好喝的供着,閒暇功夫,就去隔壁的孫氏晃晃,說不定還能遇到文鼎也說不定。
然後,某一次在孫記的‘偶然’邂逅,文鼎發現了樑愈梅的與衆不同併爲此深深吸引,這對佳偶互相就碰撞出更多的火花,緊接着,文鼎便求了方掌櫃去老樑頭和譚氏那求娶樑愈梅。
樑愈梅歡天喜地嫁給文鼎,做了嬌貴的少奶奶,身邊還有丫鬟伺候着,三五不時的,便帶着大堆的禮品和丫鬟,坐着馬車回趟孃家,讓金雞山的人,甚至那劉寡婦都羨慕的流油!
不過,以上這些,都是來千里香之前,樑錦蘭和樑愈梅私下裡的美好設想。真實的情況就是,樑愈梅在千里香鋪子裡,每日確實是被錦曦好生的供養着,雞鴨魚肉從不吝嗇,樑愈梅也抽空去隔壁的孫記晃了兩回,但每回去了除了看到張掌櫃那張不甚歡迎的撲克臉外,就是孫玉寶的迴避,孫二虎更甚,直接視若無睹,文鼎是一回都沒遇見,根本沒機會碰撞出火花來!
除此外,還有更讓樑愈梅尷尬難言的事情,而且還不止一件。
頭一件就是她這肚子不爭氣,自打來了千里香後,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卻頻繁的腹瀉,頭兩天不打緊,可到第三日,樑愈梅就漸漸感覺自己越發的沒有氣力,走路虛府,時不時就頭暈眼花,樑愈梅把這理解爲虛不受補,相信只要在這裡多待些時日,多補補必定能受的了。
還有就是,她下面那排泄的**,這兩日是難受的緊。尤其是今日晌午飯,錦曦做的那道辣子雞和香辣蝦一下肚,樑愈梅就感覺自己下面像是有一萬隻螞蟻在撕咬,趕緊丟下筷子跑回屋去,趴在牀上好一頓摳,這才稍稍作罷,癢是止不住了,可接下來那火辣辣的鑽痛也同樣讓她坐立難安。
想去外面看大夫吧,可她從前在金雞山村是足不出戶的養在家裡,根本不曉得外面醫館的行情,也腆着面子。跟錦曦說,讓她去給抓些藥回來洗一洗吧,又怕錦曦曉得了她的事情,也拉不下面子,於是,樑愈梅每日就這樣在美食和折磨中複雜的煎熬着度過。
楊記布莊後院的一處廂房。
“表妹,咱兩不是前兩日才見的面麼?你怎麼這麼快又急急跑過來找我?難不成你回心轉意真想要跟我好?”楊記布莊掌櫃的兒子,也就是樑錦蘭的表哥楊峰,後背低着屋門,嘻皮笑臉的看着面前椅子上坐着的樑錦蘭調笑道。
樑錦蘭看了楊峰一眼,目光掃過他那張馬臉和鼻頭上幾顆顯眼的雀斑,心底生厭,但臉上還是嬌笑着道:“表哥在外面放蕩就算了,這招可別使到我頭上,你曉得的,你那套對我不管用!還有,舅舅舅母最疼我,你要是真心想要娶我做媳婦兒,就啥都要聽我的!”
“我問你,我前兩日託你去尋的那玩意兒,你尋到了沒?”樑錦蘭急問。
楊峰嘿嘿一笑,臉上堆滿猥瑣的笑,得意道:“哦,表妹是說那玩意兒啊?嘿嘿,那是自然,也不瞧瞧我楊峰是誰,跑一趟望海縣城,就給你尋到了。”
樑錦蘭一喜,朝楊峰伸出手去:“快給我!”
楊峰齜牙一笑,搖頭晃腦道:“你說給就給?好歹我爲你跑了一趟望海縣城,怎麼着你也得跟我親個嘴!”
“你說什麼?”樑錦蘭瞪起美目。
楊峰有點收斂,忙地改口道:“你要不親嘴,那也成,你那臉蛋讓我親一下,要不我不給力!”
樑錦蘭沉下臉來,怒視着楊峰,楊峰嘻皮笑臉的,雖然才十七八歲,但早已被女色掏空了的身子,此刻正靠着屋門,左搖右晃,看的樑錦蘭心頭火起。
“你不給你算了,就你能?我找別人弄去!你要敢碰我一下,我要你好看!”樑錦蘭厲聲道。
“表妹說話真是傷人心,表哥我這幾年什麼沒聽你的?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好穿的,少給了你?你日日口頭敷衍我,敷衍我爹孃,你當我看不出?我還不是一樣的跟在你屁股後頭跑?”楊峰也火了,衝過來一把捏住樑錦蘭的下巴,目光兇惡無賴,道:“今**來了,必須給我個明確的話,你到底要不要給我做媳婦?你要不點頭,那咱現在就一拍兩散,往後你啥都別來找我!”
樑錦蘭的黛眉皺了下,揮手拍開楊峰的手,輕飄飄道:“看你這話說的?你當求娶個媳婦跟去人家豬圈裡抓只小豬崽子似的?我告兒你,你要真心稀罕我,娶我做媳婦兒,就給我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要不,咱就一拍兩散,誰怕誰?”
楊峰狠命瞪着樑錦蘭,樑錦蘭像只驕傲的孔雀似的高高昂着腦袋,漂亮的面容讓人爲之發狂,楊峰看了一會,突然敗下陣來,耷拉着臉,垂頭喪氣走到樑錦蘭身邊的椅子上,癱軟的坐下,順手拿起一旁的糕點扔進嘴裡,嚼的嘎嘣響。
這已經不曉得是他第幾回逼婚了,什麼方式都用過,可樑錦蘭還是這樣含混不清的不給個痛快,楊峰哼了一聲,閉上眼睛,因爲劇烈的嚼動,鼻頭上的雀斑一震一震的。
樑錦蘭看了他一會,也鬆緩了語氣,目光一轉,聲音較之先前也柔和了兩分,諄諄誘道:“表哥你也忒心急了,我若是心裡一點都沒有你,怎麼可能時常過來?我說是過來看望舅舅舅母,其實還不是爲了跟你見上一面?”
見楊峰的臉色好看了些,細細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盯着樑錦蘭看,樑錦蘭忍住心裡的厭惡,繼續柔聲道:“你也曉得,我女孩兒家麪皮子薄嘛,還有一個多月才及笄,你這樣又催又逼的,我拉不下臉來怎能不惱?”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要給我做媳婦咯?”楊峰只抓住這一點問,嘴角裂開來,樂的。
樑錦蘭含笑眨了眨眼,朝楊峰伸出手,道:“這下你總該把那玩意給我了吧?”
“早說嘛,我的東西不都是你的!”楊峰撇撇嘴,不以爲然從身上掏出一個小小的紙包,交給樑錦蘭,樑錦蘭接過,寶貝似的塞進身上。
“表妹,你還沒跟我說,你要我幫你弄那邪乎玩意做啥?你用?不是吧?都還沒到咱兩的洞房花燭夜呢!”楊峰嘿嘿笑着,調侃道。
樑錦蘭東西到手,心也就穩了,抿了一口茶,美目眯起來,陰測測道:“不是我用,是我用來給某個人準備的大禮呢!”
“誰?”楊峰稀疏且雜亂的眉毛一挑,驚訝問。
樑錦蘭勾了勾手指,楊峰湊近來,樑錦蘭在他耳邊嘀咕了一番。
“表哥,到時候有熱鬧的戲瞧,你也一道過去,好不?”樑錦蘭道。
“嘿嘿,好你個表妹啊,看不出你長得這麼美豔,害人的點子這麼陰損!好,好,我喜歡!”楊峰大笑,眨了眨眼,討好道:“我最喜歡看熱鬧了,尤其是別人出糗,我到時候一定過去,那到時候有沒啥是表哥我能幫你做的呢?”
樑錦蘭本來沒想到要楊峰怎麼着,但看着咫尺前這張討厭的麻子臉,樑錦蘭眸光一黯,笑盈盈湊在楊峰耳邊又輕聲嘀咕了幾句,吐氣如蘭,弄得楊峰骨子都酥了幾兩。
轉眼間,就到了四月二十,錦曦來到這裡後,即將度過的一個生辰。
儘管,前世她的生辰並不是四月二十這個日子,但如今,她早已接受並習慣了樑錦曦的這個身份,那屬於這個身份的一些東西,自然都要接受。
原本是打算去酒樓裡訂個包廂,後來因爲孫氏他們都不在,加之文鼎又捎來口信,說好久沒有嘗過錦曦的廚藝,於是,二十日一早,錦曦便起了個大早,挎着菜籃子去市集買回了好多菜,決計在千里香鋪子裡擺一桌,請文鼎過來吃晌午飯。
錦曦要在千里香鋪子裡擺飯宴請文鼎的事,樑愈梅聽了格外的振奮,今日破例沒有睡懶覺,一大早就爬起來梳洗打扮。這一連好幾日都腹瀉的,讓她臉色蠟黃了許多,嘴脣也乾巴巴的,樑愈梅往臉上撲了厚厚好幾層粉,還把眉毛描的彎彎的,嘴巴也塗了些紅色,這才滿意收手。
吃過早飯後,她就一直在前面鋪子裡轉悠,不時朝外面大街上張望。
“曦兒,你姑姑今個可真精神,打扮的這麼齊整,那臉塗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就是不曉得文鼎哥他受用不受用!”琴丫一邊幹活,邊跟錦曦小聲嘀咕。
“倒是你堂姐,那城府一看就比你小姑深了去了,跟往常沒啥兩樣,要不是你說,我還真瞧不出她心思也在文鼎哥那呢!”琴丫又道。
錦曦瞧向樑錦蘭,今日破天荒的沒有傲嬌,竟然還來了前面鋪子主動擦桌子。接待每一位顧客都分外溫柔有耐心,甚至對待那些抱了小孩的婦女,她還表現出無比的親和,加之她人生的美,笑容溫婉,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還有兩個小小的酒窩,咋一看確實讓人心生喜歡。
錦曦觀察了一會樑錦蘭的行爲舉止,眯了眯眼,轉過臉跟琴丫道:“這就是她的聰明之處,自打上回在老樑家那副嬌氣樣子沒討到文大哥的注意,這回她該走樸實親和的鄰家姑娘路線了。”
“希望她能如願博得文鼎哥的注目。”琴丫顯然是言不由衷道,看着這二女爲了釣到金龜婿,不禁手段百出,琴丫再次忍不住想笑。
錦曦拍了下琴丫的手,道:“別笑了,趕緊做事,一會子就得準備晌午飯了。”
“呃,好。”琴丫道,埋頭幹活不再說話。錦曦再次側目,目光在鋪子裡忙忙碌碌如快樂小蜜蜂似的樑錦蘭身上短暫停留了下,清澈的眼眸浮起淡淡的黑色,若有所思。
上晝的時候,孫二虎送貨去了一趟鵲橋巷子那,回來說,文鼎上晝臨時有事去了望海縣城,晚上才能過來吃飯。
錦曦鬆了一口氣,晚上過來也好,晌午鋪子裡顧客進進出出,也着實忙亂。
“那也好,今個我們趕早打烊,關了鋪子門,我好好侍弄一桌飯菜招待大傢伙。”錦曦笑道。
“文鼎讓我跟你說一聲,他就是過來聚聚,讓你隨便弄幾個炒菜就成,莫要鋪張浪費,大家都是自己人,越簡單越好。”孫二虎轉達着文鼎的話。
錦曦笑着點頭,又跟孫二虎說了幾句,便轉身招呼客人去了。那邊,樑愈梅和樑錦蘭二人臉上皆露出失望的表情。
樑愈梅本來還想跟孫二虎打聽下文鼎夜裡大概什麼時候能過來,瞧見孫二虎那副冷冰冰的臉,便打了退堂鼓,肚子裡面又開始鬧動了,樑愈梅捂着肚子急吼吼去了後院。
“曦兒,我記得咱倆就她們剛來的那兩日,在你姑姑的碗筷裡面下了巴豆粉,可後來咱就再沒做手腳了呀,爲何你姑姑還是照跑茅廁?而且瞧起來還越發的嚴重了呢!”琴丫把錦曦扯到一旁,悄聲問。
“她這是瀉多了滑腸呢!都弄成那樣,稍微有點腦子和自控力的人,就會選擇清淡的飲食。她倒好,還一點都不忌口,吃多少都不夠,整碗的老母雞湯往嘴裡灌,能不滑腸麼?活該!”錦曦毫不客氣道。
琴丫砸吧砸吧嘴巴,還想再說點什麼,鋪子那邊的一張桌旁,幾個進來的食客非常不滿的嚷嚷了起來。錦曦和琴丫趕過去處理情況,原來是那幾個食客想要落座,就吩咐樑錦蘭把那桌子收了,樑錦蘭不僅不收,還甩了抹布揚長而去,氣得那幾個食客在後面哇哇的叫。
錦曦看了眼樑錦蘭消失的方向,在琴丫耳朵邊叮囑了兩句,琴丫一點頭,趕緊跟在樑錦蘭後面出了鋪子,這邊,錦曦對那幾個食客好一番安撫,又送了一碟煎餃,才讓那幾個食客息怒。
日頭偏西的時候,錦曦便和琴丫一道,把千里香給打烊了,只留了巷子一側的一扇門,兩人去了後院準備晚上的飯菜。
右邊屋子裡,樑愈梅躺在牀上,今日,她身上的情況又嚴重了好幾分,不止腹瀉加劇,還出現了嘔吐的症狀,晌午飯還是錦曦端着送到了她屋裡,是一份清粥小菜,樑愈梅勉強吃了幾口,便沒有胃口。
後來錦曦給她沖泡了一碗蜂蜜水喝了,才稍稍好些,胃口也喚醒了一點,便吩咐錦曦去給她弄碗荷包蛋,要加糖的。
錦曦很好脾氣的照做,樑愈梅對錦曦的表現,非常的滿意。可是,這一碗荷包蛋還沒吃兩隻,樑愈梅又吐了,而且,這一下晝再也沒力氣起牀,就一直窩在屋子裡閉目養神,她不曉得自己到底是得了什麼病,臟腑裡明明不痛不癢的,可是就是一個勁兒的腹瀉嘔吐,吐完就輕鬆了,可身上的力氣卻也一點點消失。
樑愈梅心裡是又驚恐又慌亂,偏偏樑錦蘭自從來了這裡後,就天天早也出去晚也出去,找不到個人影,樑愈梅想要跟她說說都找不到個人影,這會子一個人悶在屋子裡胡思亂想,竈房那邊傳來切菜和榨油的聲響,隱隱還有錦曦和琴丫的低聲說笑聲,樑愈梅聽着突然止不住的想哭,心裡生出一股想要立刻飛回金雞山村去的衝動。
竈房裡,錦曦把等會要炒的素菜,先洗好切好,再配好。瘦肉切出細細的條兒來,在熱油鍋裡滾了幾滾,七成熟的時候起鍋擱在一旁的大碗裡留着備用。
又緊趕着把一條大草魚給切了塊,用自己配好的幾種調料醃在一邊。
琴丫蹲在那,正耐心的拔雞毛,這隻大母雞肚子裡全是蛋,一串串的,就像一串串大小不一的葡萄似的。不一會琴丫就拾掇好了,找來那隻瓦罐,把這隻肥的流油的大母雞整隻的塞進去燉,它的肚腹中還塞入生薑大蒜和一點點老酒來去腥提味。
“曦兒,這邊全都準備齊全了,我去孫記那邊瞧下,看文鼎哥過來了沒?”琴丫起身跟錦曦徵詢。
“好,那我也去我姑姑屋裡看下,回來咱倆就動手炒菜。”錦曦道,兩人一齊出了竈房,分頭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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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菜燒到一半的時候,前面鋪子裡傳來動靜,錦曦和琴丫以爲是孫玉寶他們過來了,歡快的跑去前面。卻見到樑錦蘭帶着一個面生的年輕男子進了門。
“妹妹,我給你引薦下,這是我的舅舅家的表哥,楊峰。今日妹妹生辰,不介意我帶我表哥過來一同爲你慶賀吧?”樑錦蘭笑吟吟走過來想要抓住錦曦的手,但發現錦曦手上都是油,便該抓着錦曦的衣袖,親暱的介紹來者。
錦曦聞言看向樑錦蘭的表哥楊峰,見他長着一張跟楊氏很相似的馬臉,細長眼,鼻頭上和眼睛下方,長了好多雀斑,而且,楊峰的目光在打量人的時候,有些不正,錦曦心裡對這個楊峰,半點好感都沒有,也沒出聲表示歡迎,就那麼冷冷看着樑錦蘭,道:“姐姐要帶人過來,該提早說一聲,這米都下鍋了。”
意思很明顯,不歡迎。
樑錦蘭微微吃驚,她沒想到錦曦會把對楊峰的不歡迎,這樣全部表現在臉上,不過沒關係,她早料到錦曦會不歡迎甚至把人掃地出門,所以,她提前讓楊峰準備了好多禮品。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這下錦曦總不能往外攆人吧?
樑錦蘭輕咳了聲,楊峰目光一轉,趕緊從身後提出一大堆禮品來,笑着道:“說起來,咱兩兩家都還是親戚,你是蘭兒的堂妹,也就算是我的堂妹,這些禮品都是送給你的,米不夠沒關係,我吃菜就成。”
錦曦白了楊峰一眼,掃了眼他帶來的那些禮品,心下不禁有點吃驚。
這是刮的什麼風啊?楊峰這禮品還真是豐厚,最上面的,就是兩段上好的布料,看起來就極其柔軟舒適,且花色也喜慶,正好給孫氏肚子裡的老三做兜兜穿好。
錦曦臉色緩了下來,送上門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錦曦楊峰微微一笑,道:“表哥空手過來吃飯就成了,哪還那麼客氣呢!飯菜還有一會纔好,堂姐就陪着表哥在這先坐會啊!”嘴裡這麼說着,早已毫不客氣接過楊峰的禮品,轉身去了後院。
“曦兒曦兒,你快來瞧!”竈房裡,琴丫貼在窗口邊朝外張望。
錦曦湊過去一瞧,正好瞧見樑錦蘭從右邊那屋子出來。錦曦眨了眨眼,樑錦蘭和楊峰一道回來的時候,穿的分明是上晝出去時的淡綠色裙子,這會子竟然換了一身桃紅水玉裙,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朵灼灼盛開的桃花,真是光彩耀人啊!
“你堂姐方纔回來的時候,穿的不是這件衣裳,這會子打扮的這麼光鮮亮麗,鐵定是要去孫記。”果真,琴丫話還沒落音,就聽到樑錦蘭朝竈房這邊架空的喊了一句:“曦兒,時候差不多了吧?我去孫記看看人都到齊沒?要是到齊了,就請過來入坐啊!”
錦曦沒有出竈房,在裡面應了一聲好,樑錦蘭揚了揚眉,步伐輕快的去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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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是用千里香那些桌子臨時拼湊起來的一張大桌子,中間鋪上一張大大的桌布,四面都能坐人。
一羣人說說笑笑着從孫記移步來到千里香,外面日頭已經落山,暮色四起,鋪子外面的屋檐下,掛了好幾盞燈籠,鋪子裡面也是燭火通明,照的亮如白晝。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