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那宅子的事情,耽誤了千里香的開業日子。重新整頓後的千里香鋪子,將於明日重新掛牌開張。爲了造勢,樑愈忠去跟北街的巡街差役那疏通,在鋪子門口的斜對面,那棵大銀杏樹下,搭建了一方可容納四五反而人手的,小巧的木製戲臺子。
孫玉寶特地去請來了皮影戲的班子,打算在開業這頭三日的夜裡,連演三場。這一消息,只消在小北門市集裡一放出風聲來,很快便會散播望海縣城的大街小巷。
因爲是舊鋪子重新開張,便沒有給文鼎他們發散請帖,不過因爲裝修整頓的事情他們都已獲悉,鋪子裡大傢伙商議,爲了周全起見,還是在這條街的一家酒樓預先訂了一間包廂房。
但=翌日,當新鋪子在炮仗的轟鳴中,正式開張的時候,錦曦意外的發現,竟然來了好多恭賀的。
文鼎帶着福伯過來了,送來了賀禮,樑禮輝也來了,還帶來了那個有過兩回照面的縣衙差役領班李勝。樑愈忠和孫玉寶他們大感意外,也是驚喜不已,領着這些道賀的客人,去了事先預定的那家酒樓吃茶。
這邊,大銀杏樹下的戲臺子邊,圍了好多瞧熱鬧的半大孩子們,斜對面的千里香鋪子這塊,孫玉霞和孫玉寶在鋪子裡面忙着給路過瞧新鮮的顧客介紹鋪子裡的新行情。
改裝後的鋪子裡,進門的左手邊,挨着牆壁是一長排半米高的長長案桌,案桌上面鑿着十幾個大窟窿,每個大窟窿裡面架着一隻鐵鍋。鍋裡是各色菜餚,案桌下面,擺着兩隻能自由滑動的大鐵爐子。爐子裡有火,用來移動着給上面那些大鐵鍋隨時加熱用的,於是,這些鐵鍋裡的菜,都是熱氣騰騰。
長案桌的一端,大蒸鍋的蒸格上面,整齊碼放着幾大摞青色的竹筒,飯菜的香味從竹筒身破開的小洞眼裡滲透出來,混合着山間青竹特有的芬芳,很能勾動人的食慾。邊上還有大小各異的木桶蓋澆飯。
右邊。也是靠着牆壁,擺着四五張長桌,配着高凳。可供顧客落座吃飯。
“十五文錢,一葷兩素。二十文錢,兩葷兩素,三十文錢三葷三素,管吃管飽!”孫玉霞就站在左邊的長案桌後面賣力吆喝。“竹筒飯,好吃又養生,木桶飯,飯多菜多量大實惠,煲仔飯,鐵板飯。配送濃香的大骨頭湯啊!”
因爲此時距離晌午飯點還有個把時辰,鋪子裡面大多是看新鮮的。相反,鋪子外面的棚子下面。孫大虎站在烤架後面,就着烤架裡滋滋的炭火,翻轉着手裡一串串繽紛的食物,阿福在一旁打下手。在他們身後的案架上,一串串用長竹籤串好的食物擺放有序。
肉片薄薄。小魚翹翹,年糕瓷白。蔬菜鮮豔,還有各種造型,顏色,口味皆不同的丸子。翻轉烤熟後,再撒上幾種麻辣的香料,或者沾上一點甜花生醬和芝麻醬,濃郁的香味飄散在空氣裡,不一會兒,被吸引過來的食客,便把這燒烤架給圍了個水泄不通。
而且一問價錢,素菜一律三文錢每串,烤肉也才五文錢每串,烤雞腿和烤魚,最貴也不過十文,五隻包子的價錢。於是,圍觀的路人,好多都紛紛點了自己相中的食物,遞給孫大虎燒烤。
“大小姐,老太爺他們過來了。”阿財從前面路口擠進這邊,跟站在鋪子外面打量一切的錦曦低聲道。
錦曦微微詫異,樑愈忠正在酒樓裡招呼文鼎他們,錦曦忙地帶着阿財迎去了前面。
路的那邊,老樑頭正揹着手朝這邊被圍了個水泄不通的人羣這穩步走來,譚氏跟在他身側,手裡拉着怯生生的年哥兒。在他們身後,還跟着樑愈林,樑愈洲和粱禮勝,樑愈洲手裡端着一掛炮仗,粱禮勝手裡則拎着一摞禮品。幾人興沖沖朝這邊而來,樑愈林似乎在邊走邊跟老樑頭他們介紹什麼,老樑頭不時點點頭。
“爺,奶!”錦曦小跑着迎上去,跟他們一一打過招呼,把他們往鋪子裡面領,一邊又把今日的招待安排給說了一遍,譚氏面色平和的朝錦曦點點頭,年哥兒目光落在那邊的戲臺子上,黑溜溜的眼睛充滿好奇。
“年哥兒,夜裡和奶一道過來看皮影戲啊,我給你留着好位置呢!”錦曦抓了把喜糖放到年哥兒的手裡,微笑道。
年哥兒眨了眨眼,目中露出一絲嚮往,卻看了眼譚氏。
譚氏臉上露出一絲鬆和的笑意,沒吭聲,看樣子像是默許了。
孫玉霞和孫玉寶都過來跟老樑頭他們招呼過,又重新忙活去了,老樑頭帶着大傢伙在鋪子裡轉了一圈,摸摸這個,瞧瞧那個,滿意的點點頭。從腰間拔出旱菸竿子,道:“你們今個開業,正巧我們都在縣城,自然要過來瞧瞧。咱開吃食的鋪子啊,還真別小瞧了這座椅碗筷的裝扮擺設,得一眼就有那親和感,讓食客打從門口過,就想着進來享受一回!”
“有句話叫,鍾馗開店,鬼都不上門,就是爹說的這個意思吧?”樑愈林自打進了這重新裝扮後的鋪子,又瞧見外面水泄不通的食客,心底就直翻酸水,湊過來道。
“老二,你不會說吉利話就閉嘴,你三弟這鋪子今日開張,啥鍾馗不鍾馗的!”譚氏出聲低喝樑愈林。
樑愈林扯了扯嘴角,閉着嘴巴不吭聲了。
“嗯,這鋪子瞧着就還不錯,位置好!喏,曦丫頭,那裡是一掛炮仗,這會子食客多,回頭等夜裡那邊戲臺開場那會子再燃放,添添喜氣!你二哥手裡那些東西,是爺奶恭賀你們的,都得收下!”老樑頭招過錦曦,道,譚氏在一旁點了下頭。
錦曦這回真是驚詫了,以前鎮上兩間鋪子開張,又抑或是新屋動土,上樑,老樑頭他們都沒半點表示啊!這趟還真是日頭打從西邊出來了啊!
既然是盛情,那錦曦自然就卻之不恭了,歡歡喜喜收下了賀禮,後又親自送老樑頭和譚氏他們去了那家酒樓。
這一頓飯,難得的賓主盡歡,當天夜裡,第一場皮影戲開演,譚氏果真帶着年哥兒過來了,錦曦端了條高凳,在距離戲臺子最前面的地方給找了個好位置。
隨着炮仗的炸響,在鑼鼓喧鳴中,頭一場皮影戲開場了,演的是武松打虎。臺下站的坐的,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因爲事先打點了,加之又有縣衙李班頭的照拂,北街這帶巡街的差役,偶爾會過來維持下秩序,在人羣外小站片刻,以防有人故意製造混亂。除此外,阿財阿福幾個有身手的,也一直在邊上照看着,以防人多踩踏。
譚氏帶着年哥兒坐在最前面,舒服的很,左右兩邊的看客也大多是上了年紀的婦人,很快便聊到了一處。又見這給相鄰街坊們請戲的主顧錦曦姑娘,不時過來給譚氏甜茶倒水,送點心什麼的,都羨慕的很。
“那是我孫女,嫡親的!”趁着錦曦剛剛添完茶水扭身離開的當口,譚氏對左右兩側的老婦如此道,自然又贏得了一番左右兩側老婦們的羨慕和讚歎。
譚氏面色如常的端坐在那,目光追着臺上布簾子後投映出的武動畫面,嘴角卻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且那笑意從臉上直達眼底。
第一場落幕的時候,樑愈忠送譚氏和年哥兒回那客棧去,年哥兒睡着了,樑愈忠脫下外衣蓋在他身上,把他馱在背上,錦曦在一旁提着燈籠照路,阿財保持着幾步遠的距離在後面跟着。
譚氏邊走邊跟樑愈忠道:“那宅子交給了牙行去售賣,想要賣個合理的價格,這一時三刻怕是等不到消息。你爹和我合計着,原是打算明日一早就動身回金雞山去,在這縣城客棧多呆一日,就多一日花銷,着實不好。”
樑愈忠點點頭,道:“爹說的在理,那明兒幾時動身?我趕馬車過去接你們。”
譚氏擺擺手,道:“當初分家那會子就說開了,往後這各房的人情往來,和親戚走動,都歸各房自個打理。眼下,蘭丫頭剛剛落月,我和你爹又都在縣城,不去看看蘭丫頭和那新添的曾外孫,不止說不過去,心裡也放心不下。”
樑愈忠沉默的聽着,譚氏說什麼,他就嗯嗯的點頭。
“我和你爹合計着,乾脆再多耽擱一日罷,明日恰好是個雙日子,我買點東西,讓曦丫頭陪我去一趟蘭丫頭那。”譚氏道。
樑愈忠扭頭看向錦曦,錦曦正提着燈籠一邊照路,心裡卻在粗略估算着今日這開張,鋪子裡盈利大概多少呢,突然樑愈忠和譚氏都停下來看着自己,弄得她微微一怔。
“曦丫頭,明兒上晝陪奶去一趟你蘭兒姐那,我去看看她們母子。”譚氏瞧見錦曦這模樣,料想她沒留神,便重複了一遍方纔的話。
錦曦很乾脆的點點頭,這個小忙不妨礙什麼,她願意同行。譚氏點點頭,轉身繼續往前走,一路到樑禮輝給訂的那家客棧,譚氏都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