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硬起來的孫氏,讓金氏驚愕,同時也震懾住了楊氏。
“我那屋裡翻箱倒櫃的,比遭了賊還不如,我這滿肚子的火還沒處泄去呢!二嫂真要跟我掰扯,咱這就一道去飯堂爹孃那說個清楚,我倒要看看是哪個爪子長的,伸到了我屋裡,當真當我是泥人好揉捏?”孫氏盯着楊氏,一字一句冷冰冰道。
這樣的孫氏,楊氏何曾見過?加之那屋,也確實是她翻的,心虛理虧,當下就變了臉色,背靠着鍋臺,原本叉在胸前的手,換做扶着孫氏的雙臂,臉上陪着笑,道:“三弟妹,你彆氣惱啊,掰扯啥啊,咱可是嫡親的妯娌,真正的一家子骨血呢!二嫂剛跟你鬧着玩呢,二嫂嘴笨不會說話,你可別往心裡去啊!誰不曉得三弟妹勤勞能幹,我做二嫂的在外面逢人就誇你呢!”
金氏瞪大雙眼,以爲是自己眼花。孫氏冷冷一笑,神色也緩和了幾分。
“那啥,三弟妹你今個趕路累了,這些活計就讓我們這兩個做嫂子來做,你一邊歇會啊!”楊氏道,一邊把孫氏往竈門口的小矮凳上推,口裡嚷嚷道:“你坐你坐!”
竈房裡,孫氏終於打贏了在老樑家的第一場勝仗,她並沒真的坐竈口歇息,而是在一旁幫金氏傳碗,楊氏在一旁舀湯出鍋。
“曦兒說的話真是應驗,我總是退讓,人家就會變本加厲的欺負,我強硬起來,人還真就怕了,剛二嫂還給我賠笑臉呢!”孫氏心裡暗想,這是她第一次跟楊氏正面交鋒。說真的,她也是強撐着,很怕自己突然就泄了氣,那就前功盡棄了。這會子楊氏端了湯去了隔壁飯堂,孫氏也鬆了一口氣。
金氏把盛好的飯,放在木托盤上,端去了飯堂又折了回來,說是楊氏留在那伺候。
“大嫂,咱不見家裡其他人呢?幾個侄兒也不見人影?”竈房裡,孫氏低聲問金氏。
金氏這人有點憨傻。做事手腳算不得麻利,常挨譚氏的訓斥。短句子的一問一答還行,說長話就有些混搭不清。孫氏從金氏那一堆這邊那邊的混亂話語中,理清個頭緒出來。
樑俞駒和樑俞林哥倆,都還在鎮上的樑記鋪子裡,會趕在傍晚接祖宗的時候帶炮仗回來。四弟樑俞洲和二小子樑禮勝,年前去隔壁的餘家村幫人蓋屋子做小工。約的今個去結賬。三小子樑禮智在鎮上他師父那做木工學徒,師父生了病,今年過年怕是不得回來。
至於樑俞梅和樑錦蘭,則結伴去了鎮上樑錦蘭舅舅那扯過年的新衣裳,也要下晝才能回來。
竈房裡,孫氏和金氏伺候着鍋裡的米湯。妯娌倆拉着家常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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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堂裡,錦曦和錦柔一左一右挨着樑俞忠坐着,老樑頭和譚氏坐上方,坐在錦曦他們對面的,是樑禮青和樑禮柏倆半大小子。
這回的桌位很奇怪,錦曦這些小輩竟然跟着老樑頭他們坐到了這張桌子上,那是因爲老樑頭髮話了。因爲人少,不好開兩桌,所以就拼一塊。
樑俞忠原本想把帶回來的那罈子高粱酒給開了,陪老樑頭喝幾盅,老樑頭擺擺手。道:“那高粱酒在咱這一帶,稀罕着呢!咱爺倆不急着喝。等回頭你大哥二哥四弟他們都回來了,咱一家子再樂呵樂呵!”
既如此,樑俞忠只好作罷,他本身也不是個嗜酒的人。
譚氏一直垮着臉,悶着頭吃飯。錦曦掃了眼桌上的菜,端來了三道菜,大白茶是飯桌上的主流菜。
第一道是燒土豆,不曉得是出自楊氏還是金氏的手,起初應該是醬油擱多了,然後爲了褪色,就猛加水,於是燒出來的土豆黑乎乎黏糊糊,還帶着一點點焦糊的鍋巴味。
不需要技術含量的清炒大白菜,賣相稍微好一點,還有一碟醃大白菜芯,嗅着氣味辣辣的,還帶着點酸臭味。
這些菜,僅憑這副賣相,絲毫勾不起錦曦的食慾,錦柔許是也一樣,在一旁眨巴着大眼睛,不時瞅向飯堂門口,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期盼見到端菜的楊氏。
“都別愣着了,趁熱吃!”老樑頭拿起筷子,招呼桌上人。
“奶,要過年了,村裡虎頭他們家天天啃肉骨頭,咱家咋還吃這些個呢?”樑禮青哭喪着臉,在飯桌上嚷嚷起來。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吃個飯都塞不住你的嘴。有的吃就此,要挑揀那就滾蛋!”譚氏不耐道,夾了一筷子大白菜,吃了起來。
錦曦錦柔對視了一眼,也伸出筷子,挑了一點點土豆泥,就着碗裡的紅薯飯,一粒一粒的細嚼慢嚥着。
“虎頭家那是殺了一頭年豬,這要擱在往年,咱家也有。”老樑頭對這孫子說話倒是很有耐心。
樑禮柏在一旁緊接着嚷嚷道:“爺,咱正長個頭呢,爺常說禾苗虧了肥長不好,咱肚子裡沒油水也長不好啊!”
老樑頭嘆了口氣,擱下筷子,不吭聲。
譚氏瞪着樑禮青,喝道:“少跟我提年豬提吃肉,要不是你爹那不爭氣的,咱還愁沒肉吃?提一回我就氣一回,作死的!”
樑禮青垂着頭,癟着嘴小聲嘀咕:“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奶有氣朝我個小孩子家家的撒啥呀!”
話音未落,譚氏一筷子敲在樑禮青腦門上,怒罵:“混小子你嘀咕啥呢?作死的,吃我的喝我的,毛還沒長齊就頂撞我來?等你翅膀硬了,那還不得了?”
捱了一筷子,樑禮青樑禮柏再不敢放肆,趕緊埋下頭狼吞虎嚥起來。錦曦瞥了眼對面的這倆小子,暗皺眉頭,這兩人的吃相可不是一般的難看。
樑禮青是個漏下巴,吃的臉上下巴上桌上胳膊上,到處都是。至於樑禮柏,錦曦從來不敢在吃飯的時候正眼瞧他。因爲他的臉上,永遠掛着兩條清鼻涕。
譚氏還在罵着樑禮青和樑禮柏,可眼角的餘光爲啥卻是朝樑俞忠那直梭呢?錦曦垂着頭,砸吧着譚氏這話外音,好像是在敲打樑俞忠呢?
樑俞忠怎麼了?啥時候也頂撞她了嗎?錦曦心裡壞壞的想。
就在這時,飯堂門口一道身影閃過,楊氏端着一大盆湯來到了飯堂。
“哇,是大白菜肉湯!”樑禮青和樑禮柏見到漂浮在清湯上的幾條肉絲,眼中大放狼光,全然忘記了譚氏還在拿他們殺雞儆猴。
“我是哥哥,我先喝!”樑禮青去搶那唯一的勺子,舀了一大勺就往自個碗裡倒。
“哥哥該讓着弟弟,我先來!”樑禮柏毫不退讓,一把搶過那勺子,乾脆跳到凳子上去,揮舞着勺子朝那肉湯裡打撈肉絲,大半個身子就趴在桌上,那清鼻涕差點就垂到肉湯裡。兩小子就在飯桌上,爲那一隻大勺子爭搶起來。
“搶啥搶?都是餓死鬼投胎的!”譚氏罵,兩小子搶的起勁兒,不理睬譚氏的罵。
老樑頭直皺眉頭,看了眼身旁斯文數飯米粒的倆孫女,眼底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搶啥搶,去竈房再拿個勺子來就是了,曦兒,柔兒,等會勺子拿來,你兩也喝口肉湯好好滋補下身子!”老樑頭對錦曦錦柔如此道,可是,卻沒有人去竈房拿勺子。
“禮青你這臭小子,你是哥哥該讓着弟弟嘛,弟弟上回舅家給的那糖角子,不也分給你了?你咋忘恩負義咧?”楊氏在邊上瞧得起勁兒,根本就沒把老樑頭吩咐拿勺子的話聽進耳裡。這會子眼見樑禮柏漸漸處於下風,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礙於老樑頭和譚氏的面,又不能直接擼了袖子上陣幫搶!
“吃飯的時候,有你插嘴的份兒?滾一邊去!”譚氏不去分開這揪成一團的倆小子,倒轉過頭去罵楊氏。
老樑頭無奈的嘆着氣:“你兩一個個的來,都有湯喝有肉吃,咱老樑家的子孫,爲了區區幾片肉絲搶成這樣,不怕人笑話?”
樑俞忠父女三人,尷尬的坐在那,看着這飯桌上混亂的一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就在這時,對面的樑禮柏突然哇一聲哭起來,楊氏衝上去一把掰開樑禮青摳住樑禮柏耳朵孔的手,把樑禮青推得差點就從椅子上栽下去,又把樑禮柏抱在懷裡心肝兒肉的直叫喚。
譚氏拍桌而起,一碗紅薯飯直接砸在楊氏身上,大罵:“你個黑了心肝爛了腸子的壞婆娘,我倆孫子爭食,幹你屁事?作死的,要把我孫子推出個好歹來,我讓俞林休了你這壞婆娘!”
飯堂的鬧騰驚動了竈房那邊,孫氏和金氏慌慌張張跑過來,便瞧見譚氏朝楊氏吹眉瞪眼,而楊氏,則抱着樑禮柏扯着嗓子嚎哭,從楊氏的嚎哭中,孫氏和金氏也都聽明白了剛在飯堂發生的事情。
“曦兒,柔兒,你們……”孫氏焦急的奔到倆閨女身邊,把她們倆拉到自己懷裡,一左一右揉着,緊張的看着對面的混亂。
金氏也想去拉樑禮青,被樑禮青一擡胳膊袖子給甩了,金氏頓時僵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