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規模不大, 來得是一些朝中重臣和近臣,劉盈的目的只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告戒母親他保護如意的立場和態度,希望母親不要一直偏執下去, 就算戚夫人曾經傷害過母親, 可如意是無辜, 她不能將這個罪強加在如意頭上, 何況如意對母親是尊重而孝順的, 年年派人送來的奇珍異寶,金銀玉釵,甚至如意自己親自釀造的葡萄酒, 新鮮水果,自制糕點等, 常年不斷地送進宮, 母親怎麼可以一邊享受這些東西一邊籌劃着如何兇殘地殺掉對方!
劉如意一覺睡來, 竟然神清氣爽,疲憊全消。大概是知道危險來臨是人本能地會設想各種抵禦的辦法, 可當你真真面對時,反而整個人輕鬆釋然了。
走出房門看到外屋批閱摺子的劉盈,劉如意愣了。
“起來了,”劉盈見劉如意出來立刻站起身,走上前, 仔細端祥了端祥“精神看上去好多了, 走吧。”
“皇帝哥哥……你一直守在這裡的?”劉如意很震驚, 以至劉盈拉着他的手也沒注意。
“嗯, ”劉盈輕輕捏了捏劉如意的鼻尖, 心情說不出的愉悅“等你呀!以後每天都會這樣的。所以,不要害怕!”
果然又和歷史重疊了。
劉如意說不清自己的心情, 挺複雜。慶幸、煩燥、無力、後怕……
來到宴會時,宴會已坐滿了人。劉如意靠着劉盈在主位上坐下,本來他是沒有資格坐在主位的,但劉盈堅持,劉如意也就順勢坐了下來,反正呂雉就沒打算放過他,他守不守禮節結果都是一樣,他也懶得矯情,何況靠着劉盈也要安全很多。
兩人剛落坐,呂雉就到了。
隨着那聲“太后駕到!”呂雉身披鳳霞錦衣,頭戴鳳冠,帶着意氣紛發的笑容,趾高氣揚地款款而至。
劉如意看到呂雉的那個瞬間還是不受控制地猛得打了一個冷戰,本以爲自己已經夠沉穩、堅強,可事隔幾年再看到呂雉時,那些不堪入目的記憶還是在瞬間浸襲了他的腦海:韓信的死,彭越的肉醬,母親帶血的禿頂……
他發現自己真真面對呂雉,這個經歷血雨風霜的強悍女人時還是感到了強大的壓力,這股壓力幾乎讓他承受不起。
時刻注意劉如意的劉盈第一時間發現了劉如意的異樣,輕顫地雙肩顯示出他內心的惶恐嗎?
母親竟然已經令如意如此害怕了?!
劉盈心底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下意識地將劉如意護在身後形成了一個保護性的動作。
看到劉盈的動作,呂雉本就陰沉着臉更是向下沉了沉,她輕挑着眉頭,語氣清冷透着上位着的威嚴“坐吧,別都站着,哀家就是來看看,”
說到這裡,瞟了一眼隱在劉盈身後的劉如意,嘴角勾出一抹不屑和憤怒,果然與其母一樣,專會媚魅於人!
等劉如意壓下心頭的悲憤和惶恐,就見眼前多了一道算不上寬厚強大的的後背,保護的意味十足,令劉如意又小小地感動了一下。
一番見禮後。衆人坐下,劉盈宣佈宴會開始。
“趙王架子可是夠大的,哀家想見一面都得幾番下旨才能好不容易見到,果然是先皇最寵愛的兒子!”呂雉脣角吟着一抹冷笑,輕描淡寫地說道,聲音不大卻足夠讓所有人聽到。
這是想說他持寵放肆!
劉如意還未說話,坐在下首的周昌先急了“太后……”
“兒臣不幸身染風寒,實非故意。太后娘娘寬厚仁慈自然不會怪罪兒臣的。”
感激地望了一眼周昌,劉如意不打算讓周昌捲進來,周昌於他忠心耿耿,亦師亦友,便打斷了周昌的話。劉如意壓着心頭的憤恨,微垂着眼簾,話回得很慢,似受了驚嚇,聲音裡透着微微的輕顫,讓人心生憐惜,何況在說到“寬厚仁慈”幾個字時刻意加重了語氣,越發顯得他內心的惶恐和不安。
呂雉的兇殘在朝中早已是羣臣心知肚明的事,羣臣雖對戚夫人想要改換太子一事頗爲不滿,但太子如今已繼位,趙王的存在尋皇權已無威脅,再揪着不放,就顯得身爲嫡母,身爲太后的呂雉太過心胸狹窄,小題大做。
“太后……”劉盈刷地站起身,抿緊脣“如意因身子不適耽擱了行程,周大人最爲清楚,如今周大人與如意都應詔來到了京城,如意本打算今日就去向太后請罪的,是兒臣攔下了,想他本就年幼,身子又弱,又車馬勞頓了幾個月,等身體好些了再隨兒臣一起到太后那裡請罪問安,只望太后念及兒臣的面子不要爲難了如意。”
“放肆!”呂雉氣得面色鐵青,劉盈這是向她公然挑釁嗎!如意果然是留不得的,短短一日就讓自己乖順的兒子變了樣!
劉盈被呂雉一聲怒吼嚇得一哆嗦,臉都變了,剛鼓起來的勇氣頓時嚇得煙消雲散“太后……”
果然積威之下想立刻改變是不可能的。
“都是如意的錯,請太后娘娘,請太后娘娘莫要怪罪皇上,要罰就罰如意吧!都是如意的錯,都是如意的錯……”劉如意也嚇得臉色蒼白,渾身哆嗦,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一個勁地求饒。
“如意……”劉盈被劉如意的動作嚇了一跳,驚惶地看着高高在上的母親,想要上前拉起不住求饒的弟弟,雙腳卻沉如重鐵。
“太后娘娘!”周昌氣恨之極,霍地站起身,想起劉邦的囑託,老淚縱橫,怒目看向呂雉“先帝以趙王託臣,臣在趙一日,應該保護一日。況趙王系皇帝少弟,爲先帝所鍾愛。臣前力保皇帝,得蒙先帝信任,無非望臣再保趙王,免他兄弟相殘,若太后懷有私怨,臣怎能置身度外,唯謹記先帝遺命!”
“你!”呂雉指着周昌卻無言可駁,恨恨地收回手,心裡越加痛恨劉邦,想起劉邦留給戚夫人的那道聖旨至今沒有找到,又被周昌看穿心思,心裡一陣煩燥,越發覺得劉如意是個禍害,不除不行!
“起來吧!”呂雉掃了一眼頭都嗑出血的劉如意,心裡鬱各積的痛和憤總算稍稍緩解了些“哀家不是吐吐不快,又沒說要置趙王的罪。瞧你們這一個個的兇的!”
呂雉嘖了一聲,眼睛掃到了周昌那裡“周大人,哀家記得江南的事還沒辦完呢,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臣聽聞趙王回京城,特意趕回來的。”周昌回答得很乾脆。
“如今趙王你也看了,這國事也不能耽擱呀!”呂雉笑得一臉和悅,語氣卻帶強硬“依哀家看周大人明日就趕回江南吧,先帝的囑託是事,皇上和哀家所託也是事,皇上登基不久,周大人不會厚此彼薄吧!”
“臣……遵旨。”周昌閉了閉眼,無奈地回道。
看來太后是鐵了心要趙王的命!他該怎麼辦?主上啊!你怎麼就不聽老臣的,這京城是好來得嗎!如今騎虎難下,生死難測。
想想,周昌就愧疚地恨不得將趙王抓回趙國永遠不踏進京城半步!
呂雉板回一局,再看着宴席上戰戰驚驚地劉如意,心情頓時好了很多。
宴會結束,劉如意覺得自己都快要虛脫了,真真假假的演戲讓他兩輩子加起來都沒這麼累過。
好容易躺在了牀上,才後知後覺得看到劉盈穿着裡衣站在牀邊,準備上牀睡覺。
心頭一驚,真是同牀共枕?!
“皇帝哥哥,你,不回房睡?”劉如意決定裝傻。不說他這些年因爲要保命,養成了獨睡的習慣,幾年不見,劉盈對他而言也算是心有嫌隙的陌生人,如何同牀得了!
“牀不在這嗎?”劉盈好笑地捏了捏劉如意的小臉,拉開被子就鑽了進來“以後哥哥就與如意同牀共眠了。”
劉如意下意識地按住被角“那個,再抱一牀被子吧!我,我睡像不好,喜歡亂踢……”
“啊?”劉盈愣了愣,閃過一絲尷尬“這樣啊,那朕再讓人拿一牀被子來。”
劉如意緊繃着神經微微鬆了鬆,一絲煩燥涌了上來,他不自在笑了笑,裹着被子向牀裡靠了靠。
“放心,朕睡覺不踢人。”劉盈笑着理了理自己的被子,心裡別提多緊張了,手心裡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