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呂雉尋問, 劉邦已率先發了難。
“堂堂一國之母,本應寬厚仁德,不想你心胸狹窄容不得人!朕遠在前線平亂, 原想你幫我看着□□, 誰知朕前腳剛走, 你就將如意趕去了趙國, 更可惡的是你竟然將戚姬也送去趙國, 朕還在你,你怎能如此行事!”
呂雉心中冷笑,已是明白劉邦是因爲她讓戚夫人隨行去趙國惹怒了劉邦, 此時不過是拿如意欲蓋彌張。
這個見色忘恩的花花男人雖然早就讓她寒心,可她卻不能與他硬碰, 他是皇帝, 掌握着她和兒子的生死榮辱!她如今只能忍!可即便是要忍她又豈能讓戚夫人那賤女人舒暢!
“皇上此言卻是冤枉死臣妾了, 臣妾那敢自作主張,臣妾自認比不上娥皇女英, 卻也不是妲已褒姒之媚惑君王之人,”呂雉淡定地掃了一眼站在劉邦身邊驕傲地揚着得意笑容的戚夫人,毫不意外地看到因後一句話令戚夫人立刻變臉,不由地勾了勾脣角,越發露出誠惶誠恐的樣子
“封王前去封地駐守, 自周王朝便是如此, 連比如意小四歲的恆兒都隨薄姬去了封地, 如意即是趙王如何能不去?何況此事臣妾乃是因如意再三懇求, 不得已才放他離去, 怎麼能說是趕呢?此事蕭丞相可做證,臣妾句句屬實, 若皇上執意不相信臣妾,臣妾也只能受罰。”
一席話說得在情在理,倒令劉邦無以反駁。
“你!……恆兒太小,他母薄姬乃是朕恩准她去的。沒有得到朕的恩准,你怎可擅自做主!”劉邦惱羞成怒地強辯道。
“臣乃皇后,管理後宮內務乃理所當然,若皇上覺得不妥,臣妾願請皇上責罰。”呂雉微垂下首,做小婦人狀。如意已走,她就不信劉邦還能將他叫回來,就算他想,滿朝的大臣也不會答應。沒了如意的威脅,戚姬再怎麼鬧騰也不過是個媚惑君王的小妾,她自有辦法收拾她。
劉邦心頭微震,忍不住眯了眯眼,打量自個這位已經很久沒有注意的結髮妻子,敏銳地直覺讓人感受到威脅,曾經溫柔賢良的妻子似乎變得有些不認識了。
“皇上,”見劉邦不語,戚夫人深恐劉邦就這樣放過呂雉,雖然也知如意一時半會是回不來,但只要她還在皇上身邊,憑着皇上對她的寵愛,她就不信板不倒呂雉這個黃臉婆!
“皇后這分明是別有用心,如意從來沒有離開過臣妾和皇上,如今小小年級就要遠離故土……皇上!臣妾,臣妾……”話未說完,戚夫人已是戚然淚下,哀哀哽咽,語不成調。
一見美人如此哀傷落淚,劉邦的心裡甭提多心疼了,對呂雉也越發怨恨和不喜,明明知道自己離不開戚姬竟然揹着他將戚姬趕到趙國去,擺明是與他對着幹,他就是喜歡戚姬就是要寵他誰敢說個“不”字?一國之君連寵愛自己喜歡的女人都要看別人的臉色,他這個皇帝豈不是當得太窩囊!
只是,如意即已去了趙國,沒有合適的理由他也不好隨便叫他回來,加上之前他還有換太子的想法,惹來滿朝文武大臣的不滿,他心裡又豈是好受!如意似他,將來定可做一番事業,不是太子,軟弱無能沒有天子風範,實在是讓他不喜。不過大臣全體反對,他也不好堅持,只能徐徐圖之。何況趙國在衆多封國算是更富足的好地方,有周昌扶佑,如意在趙國先磨練磨練也算一件好事,且沒有如意在宮中,呂雉與戚美人的爭鬥也可安寧,這漢朝剛建,天下初下,他劉家根基尚淺還需依靠呂家,而他更能借呂雉之手除去那些因當初迫於形勢封得那些個異姓國,何樂而不爲!這劉家人的天下,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見戚夫人哭得傷心,劉邦少不得又厲聲訓了呂雉一番,一面又軟語輕聲地哄戚夫人開心,
戚夫人終於反扳爲勝,心中大樂,自然大度收場。兩人當着呂雉的面旁若無人般,親密地向皇宮走出。
呂雉面無表情地擡起頭,若無其事地離去,只是緊握的雙手泄露她此刻悲恨的心情。
劉盈看了看親密相擁離去的父王和戚夫人,又看了看孤單的母后,心裡說不出的悲涼和難受,黯然收回眼,卻在不經意間瞟見了審食其,心頭不由一跳,那眼神……絕不是一個臣子對上位者的目光!
可惡!
劉盈的雙手瞬間緊握成拳,怒火自胸中噴涌而出,正在衝過來砸瞎那雙可惡的眼睛,手臂被人拉住了。
劉盈憤怒地瞪着翦墨,咬牙切齒地低吼“放手!”
“諸臣都在這看着的,太子殿下難道是想要向全天下人昭告嗎?昭告之後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太子殿下想過嗎?”翦墨面無表情地盯着劉盈,拉着劉盈手臂的手絲毫沒有鬆。
翦墨的話像利箭一般狠狠地紮在劉盈的胸口,羞憤令他差點喘不上氣來,緊緊捂着胸口,劉盈痛苦地彎下腰。
“太子殿下!”
翦墨沒想到劉盈反應會這麼大,大驚之下一把扶住劉盈,心頭卻是一跳,冰凌花迅速從腦海中閃過,正打算扶着劉盈回寢宮探探脈象,一旁的近身太監已驚惶地叫出了聲。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了劉盈,翦墨反倒不好動作了。
“盈兒!”呂雉第一個衝過來,緊張得整個人都微微發顫“這是怎麼回事?翦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邦蹙着眉頭“叫嚷什麼,還是快傳御醫!迎個駕都會生病,真是無用之極!”
呂雉臉色瞬變,微垂眼瞼將滿目的怨憤掩去。兒子這樣傷心痛苦難道不是對自己父親的悲憤所致!他可是謫子,是太子!皇上怎可如此忽視他的努力!
衆大臣也是一陣唏噓,這太子的身體也太虛弱了吧,好在太子溫厚,以後定然也是一個好脾氣的皇上,這世上的大臣沒有誰不願意侍伺一個好說話的上司。
“太子殿下這些時日跟隨臣等料理國事,想來是沒有休息好,”首先出來解圍的是蕭何。
“是啊,皇上,太子殿下這些日子可是辛苦。”
“淮陰候謀反之案,太子殿下可是出了大力的。”
“太子殿下智勇雙全,實乃我大漢之福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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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看着衆大臣起此比伏地讚譽,勾了勾脣角,眼神卻冷了幾分“衆臣之心,朕已明白,太子是否堪當大用,朕心裡自有一把尺子。明日的慶功宴還望衆臣早早而來,大家不醉不歡!”
蕭何心中一跳,皇上這是話中有話啊,只怕這換太子的心思還未消散。
衆臣見皇上有些冷臉,自不會主動找不自在,於是順着皇上的話又恭賀了一番皇上平亂凱旋而歸的讚譽,方散去。劉盈自然早有人摻扶回到寢宮,傳了太醫。劉邦並沒隨行,只簡單向御醫吩咐了幾句,就擁着戚夫人回了戚夫人的寢宮。
呂雉不放心一直跟到劉盈寢宮,看着太醫診斷,下了藥,知道沒有大礙,又坐下來守了一會兒才離去。當然這期間,太子寢宮侍候得宮人沒有一個例外都捱了訓,連翦墨也沒能倖免。
周圍終於安靜了,空空蕩蕩的寢宮只留下劉盈躺在過於寬大的牀上,悲慼、寂寥瞬間涌上心頭,一行清淚順着劉盈緊閉的雙眸緩緩滑下,落在枕上,慢慢消失,獨留一灘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