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慣了的小河變模樣了,原本清澈、水流和緩的河水如今變得濁浪滔滔,河面上還飄着些樹枝等雜物,想來是從上游沖刷下來的。小河的體積也增大了,水面離着修築的河堤頂面只有大約半尺的距離,偶爾一個大點的浪頭撲過來,就有河水飛濺到了堤岸上。
“發這麼大的水。”連蔓兒感慨道。
“今年的水是發的最大的。”三個孩子中年紀最長的五郎說道。
小七站在河堤上,還在撒歡,兩隻小奶狗也衝着水面興奮地汪汪直叫。
俗話說是水火無情,水和火,都是可怕的,但是誰也無法否認,它們同時也是美麗的,具有着極大的魔魅,尤其是對人類來說。幾乎每個人在小的時候,都有玩火、或者玩水的經歷,即便被大人們諄諄告誡,那是危險的,不能碰,但是小孩子就是難以抗拒那種吸引力。
美麗而危險的東西,往往都對人類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就如同眼前發水的河流,雖然河水渾濁,但是那浪濤滾滾的樣子,也別有一番魅力。
連蔓兒朝上游望去,先看到的是官道跨越河流的石橋。那座橋是一座漫水橋,河水早已經淹沒了橋面,只能通過觀察那一道略有差異的水波,才能判斷出橋的所在。
再往上游,因爲沒有修築河堤的緣故,河面被沖刷的極寬,河岸上三三兩兩的是村裡的小孩。大家都卷着褲腿,有的小孩頭頂上只戴了草帽,有的甚至光着頭,既沒有撐傘,身上也沒有披蓑衣,任由稀稀落落的雨點打在頭上、身上。甚至有膽子大的小孩還下了水。在試河水的深淺。
三十里營子方圓百里,都沒有大的河流,孩子們只能透過發了水的小河,來略微領略一下大河的風姿。
連蔓兒收回視線,低了頭,看着河面的某一處不動。只一會的工夫,連蔓兒就感覺到河水靜止了,而她卻動了起來。
連蔓兒暗笑了笑。就擡起頭。像剛纔那樣,要是再堅持一會,她非暈了不可。而這種小遊戲,也是莊戶人家的孩子們愛玩的。有的時候。他們還會聚集在一起,站在河裡,比賽誰堅持的時間最長。
這樣簡單的遊戲,他們能玩上大半天,一點也不會厭倦,反而十分自得其樂。
“往後站,……看着點狗,別讓它倆掉下去。”五郎囑咐着小七,又將連蔓兒拉的離河面遠了些。
“咱爹回來了。”這個時候。小七就衝着河對面喊了一聲爹。
連蔓兒順着小七的目光看過去,就看見連守信頭上戴着草帽,正在河對面,沿着河堤朝官道上的漫水橋走過去。
剛纔雨一開始變小,連守信就出來了,帶着幾個長工去查看魚塘和荷塘。魚塘和荷塘裡也漲了水,他們就趁着這會工夫。用水桶往外舀水,雖然因爲有河堤,不怕河水衝淹了魚塘和荷塘,也還怕荷塘和魚塘裡的水外溢,讓裡面的魚遊了出來。
連守信這是剛乾完活,正往家裡走。
河對岸,魚塘和荷塘裡的水幾乎漲滿了,水面也變得混濁了一些。魚塘裡的情形在這裡是看不清的。但是荷塘那邊的情形卻可以清楚地看見。
許多荷葉和荷花被淹了,還有的被風雨打斷,不過情況看來並不是很嚴重,那裡依舊有幾個長工在用水桶往外舀水。
這個時候,連守信通過漫水橋趟着水走回來了。
“爹,咋樣?”幾個孩子忙迎上去。問道。
“應該是沒事。”連守信就道。
連蔓兒打量了一眼連守信的表情,就相信了,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幾個人就往家裡走。
連守信就說他剛纔跟兩個管魚塘和荷塘的長工嘮過,還請教了村裡幾個老莊家把式。
“這雨也就這樣了,再下也大不到哪去。咱這河堤修的好,管保沒事。”
果然如連守信所說,這雨又淅淅瀝瀝地下了半晌,天就漸漸地放晴了,傍晚的時候天邊還掛出了一道彩虹。
真的彩虹啊,連蔓兒看的眼睛都睜大了。在她的前世,除了小時候那幾年,後來似乎就再也沒有看見過這麼漂亮的彩虹。不,準確地說,連不那麼漂亮的彩虹都再也沒見到了。沒辦法,空氣污染太嚴重了。
小七擡起手,就要指着彩虹說話,被張氏在旁邊將他的手被拍下來了。
“不許拿手指着那個。”張氏就道。
小七吐了吐舌頭,乖乖地收起了手。
似乎就有這麼一條約定俗成的老令兒,說是雨後不可用手指指着彩虹,否則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這條老令兒來源已經沒人能說的清了,大家都只記得有這個忌諱。
風雨過後,天空會更晴朗。這句話不僅在喻意上是真是的,自然中也真的是如此。
雨停了之後的第二天,是個豔陽高照的大晴天。
連蔓兒再次出門,來到河邊。只一夜的工夫,水面依舊很寬,水位也沒下降多少,但是卻失去了昨天那浪濤滾滾的威勢,水流變的平緩了下來。
官道上,已經有行人和車馬在走動了。漫水橋依舊沒有露出水面,趕車的車把式走到河邊,都會跳下車來,先是向旁邊的人詢問,這橋是不是能走,然後還要親自下水試一試,這纔敢趕着車過橋。
即便這樣,車把式卻是不敢在車轅上坐着了,而是小心地在前面拉着騾馬的繮繩引路,生怕一個不小心會踩偏了,落到河裡去。
連蔓兒本來還打算過橋去,到魚塘和荷塘邊看看,卻被連守信和張氏死死地攔住了。
“有你爹帶着人過去,你還是在家裡吧。咱這家裡家外的活計也不少。”
她們家院子裡、菜園子裡,還有整個莊園上也有被風雨砸倒、砸彎的花木果蔬,這些都要清理。
早上起來的時候,還覺得空氣中的溼氣十足,過了晌午,那溼氣就好像被陽關給吸乾了,只是地面上還是潮溼的。
張氏、連蔓兒、連枝兒、小七和五郎就都拿了馬蘭繩和準備好的木棍,將被砸趴下的毛嗑、瓜秧等扶正,綁到做支撐的木棍上。別看有的毛嗑、瓜秧現在樣子挺慘,過不了多久,它們就能重新站起來,什麼都不耽誤。
又過了兩天,河面的水面就撤下去了很多,河水也重新清澈了起來。漫水橋重新露出了水面,地面上的積水也都幹了。
再看看荷塘、魚塘,整個莊園的花草樹木,也都恢復如常,並且更加的生機勃發了。
魚塘裡的魚肥了,荷塘裡面長滿了蓮蓬。蓮蓬還嫌小,但是魚卻可以賣了。
連蔓兒先在自家的連記鋪子裡,增加了魚片粥。魚片粥每天限量,只有一鍋,賣完了就沒有了,想吃,就只能等到第二天。煮魚片粥剩下的魚頭和魚骨頭用來熬湯,味道極爲鮮美,也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武掌櫃家依舊是第一個客戶,然後青陽鎮上的各個酒樓也紛紛來訂貨。接着是臨近鎮上的酒樓,三十里營子,還有臨近村鎮的地主、富戶要吃魚,也都到連蔓兒家的魚塘來購買,有買的多的,連蔓兒家還會負責免費送貨。
山上因爲晌午要供一頓飯食,有的時候也會下山來買一簍子的魚。連蔓兒家又和錦陽縣城的幾家酒樓定了合約,每隔一天都要送一車的鮮魚過去。
三十里地的距離,下半夜就網了魚裝進木桶裡,趕在天剛亮的時候就能送進縣城。
賣了幾天魚,連蔓兒就做主往魚塘裡補了些魚苗。因爲魚養的好,銷售的勢頭也看好,連蔓兒的膽子就更大了一些,她還另外還添了蝦苗和蟹苗。
“中秋的時候正好吃。”連蔓兒是這樣說的。
伏天,莊戶人家的菜園子裡出產豐富,但是他們的飯桌上,並不見得就會增添菜品。因爲天氣熱,而去年的柴禾到這個時候,也該省着燒了,所以,這個時候莊戶人家的飯桌上,是蘸醬菜唱主角。
連蔓兒家,因爲要給溫書準備考試的五郎補身子,每頓飯都會有熱菜。蘸醬菜當然也不會少。
天氣熱,剛出鍋的熱騰騰的高粱米飯不好下肚,莊戶人家的主婦一般會準備半盆涼水,將高粱米乾飯從鍋裡撈出來,直接放進涼水裡。過一遍涼水還不夠,一般要過兩遍、甚至三遍的涼水,這時候的高粱米飯吃起來最爲爽口。
飯食上,連守信是最“好打發”的(張氏語),從菜園子裡新鮮摘下的大蔥,去掉蔥頭的泥土和鬚子,用井水沖洗乾淨,然後破開蔥管,將裡面也許有的粘液去處,蘸上從醬缸裡撈出來的大醬,不需要別的,連守信就可以吃上整整四碗這樣的過水高粱米飯。
張氏也能吃上三碗。
雖然連守信好打發,但是張氏也不會僅僅給他吃大蔥蘸大醬。
稍微懶一些的主婦,每天只需要開一次火,煮上一大鍋夠一家人吃三頓的米飯,就能打發了一家人一天的飯食。
張氏是個勤勞且手巧、廚藝高超的主婦,所以,連守信和幾個孩子就都有口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