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老爺子的這句話,讓周氏立刻就炸了。她張着兩隻手臂,挺身就往連老爺子身上撲了過來。好在連秀兒、古氏、何氏等人都在身邊,才勉強將她攔住了。
她們能攔住周氏的身子,但是攔不住她的嘴。
“我年紀白活了,你就不白活?我咋沒人味了,我咋沒人味了,你倒說說了。你長了一張巧嘴,你就知道說我。 我給你丟臉了,要不是你沒能耐,我和秀兒我們娘倆能落到這樣?”
“說枝兒的事,你別又往別處扯!”連老爺子沉聲道。
“枝兒的事咋啦,我知道我病的不是時候,我對不起你們老少爺們了,我一會我就給她們磕頭去,你滿意了吧。”張氏說動說西,隻字不提她刁難枝兒,結果王氏接手要給她做飯的事。“你罵我沒人味,你就有人味了?秀兒是我一個人生下來的,統共就這麼一個老閨女,也是說親的年紀了,要擱別人家裡,指不定多尊貴那,在咱家,就不如一棵草。”
連秀兒挨着周氏,垂着頭,正抽抽搭搭的哭着。
“這些年,咱這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的,秀兒跟着咱們一天好日子都沒過着。你這當爹的,不知道心疼她,你看看你今天都做了啥。當着新親的面,你把秀兒罵的一錢不值!連方,你真心狠啊你。你就見不得我們娘倆好是不是?秀兒這年紀,臉面多值錢你知道不,你那麼罵她,你讓她以後怎麼擡頭做人。要說沒人味,你最沒人味!”
周氏指着連老爺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罵着。
“你也知道秀兒臉面值錢,那枝兒今個定親,她的臉面就不值錢?”連老爺子氣的手直哆嗦,“你呀,讓人說你啥好那。你咋就說自己個的理。你就有你自己個,你心裡啥人都沒有啊。”
“她定親了,那就不是我孫女了,讓她倒口水、給我碗飯,那就不應當了?……那事跟秀兒啥關係,她出去說話,那都是爲了大傢伙好。你不就是看不上我嗎,你直接罵我啊。你罵秀兒。把她的名聲壞了,你能得着啥好。……你看不上我們娘倆,你看上誰你和誰一起過去。”
別說連老爺子,就是連蔓兒在外面都被氣笑了。周氏的不講理。已經達到了某個不可說的高境界了。
“你都給新親立上規矩了,你還有臉在這說!”連老爺子氣急了,“你就這麼顧着秀兒的?有你這樣的娘,人家原打算上咱家來給秀兒提親的,人家都嚇的不敢來了!你還巴拉巴拉地說道個啥,以後秀兒要是不好,就是毀你手裡了!”
“哎呀,”周氏噎了一下,隨即就嚎啕大哭起來。“你個老不死的,你不安好心,你咒秀兒啊。”
“我跟你個混婆娘耗不起,就會講歪理,我當初是瞎了眼了。”連老爺子一邊說着,一邊從炕上下來,推開扶他的連守仁和連繼祖。就要往外走。
因爲晌午喝的有點多,再加上心情鬱悶,雖然過後睡了一覺,又經過這一番爭吵,熱血都上了腦門,連老爺子只覺得頭重腳輕,身子一歪,就要摔倒。
連蔓兒嚇的驚叫了一聲。趕忙上前去扶連老爺子。
連守仁和連繼祖就在旁邊,也從兩邊扶住了連老爺子,這纔沒讓他摔在地上。
大傢伙忙將連老爺子扶到炕上,讓他躺下。
“我沒事,我沒事。”連老爺子連連地說道。
周氏被嚇壞了,哭嚎聲戛然而止。
大家忙亂了一番。連守信和張氏也聞訊趕了過來,又請了李郎中過來給連老爺子診脈,李郎中說沒事,只是讓連老爺子多靜養,不要動氣。
“老爺子性急,年紀又這一把了,以後就當少操點心,千萬不要動氣,……也別和人爭吵。要不,這一口氣上不來,後悔可就晚了。”李郎中如此囑咐道。
連老爺子在外,從不會與人發生爭執,而在家裡,唯一一個會和他爭吵的人,就是周氏。
大家都面面相覷,周氏挺直了腰板僵坐在一邊,也不說話。
送走了李郎中,連蔓兒一家回到西廂房裡。
“她奶這個脾氣,吵起架來,啥理不理的,她纔不管那。她就是要壓過別人一頭,要不然她就不舒坦。”張氏嘆氣道。
“爹這一出,我看她奶也嚇的夠嗆。往後啊,應該能好點。”連守信也嘆息道。
連老爺子是這一大家子的主心骨,更是周氏的最大靠山。從那以後,周氏雖然嘴上依舊不肯服軟,但是態度還是有了明顯的變化。
連家終於少有地過上了幾天較爲平靜的日子。
正是小滿時節,地裡各種莊稼都出苗了,連守信每天忙完了早點鋪子裡的活計,就會扛着鋤頭下地。因爲今年的雨水好,廟都出的很齊。連守信和其他的莊稼人一樣高興,這裡拾掇拾掇,那裡拾掇拾掇,精心地侍弄着莊稼。
這天是五郎和小七的休沐日,連守信也從地裡回來了,一家六口人坐在早點鋪子裡,正在商量着將生意搬到新鋪子裡的事情。
“啥都準備齊全了,就缺個好日子。”連守信道,“待會咱準備幾個素菜,再溫一壺素酒,還是請住持大師傅幫咱挑個日子。”
“這行。咱這鋪子開張的日子,就是住持大師傅給挑的,咱生意這麼好,人家這日子給咱挑的不錯。”張氏就道。
正說着,就聽見外面馬車聲響,還有一個大嗓門吆喝着什麼。
“麻……蚶子咧……麻……蚶子咧……”
小七的耳朵一下子就豎了起來。
“姐,你聽見沒,外邊來賣麻蚶子的了。”小七忙拉住連蔓兒的手,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連蔓兒道。
想買東西,不去找張氏和連守信,而第一個想到找連蔓兒,可見,連蔓兒在家裡掌管銀錢的地位是多麼的穩固和深入人心。
其實不用小七說,連蔓兒的心思也被窗外的叫賣聲吸引了過去。
“姐,咱快去看看,要不一會,人該走了。”小七着急道。
“賣麻蚶子的,等一會!”果然,聽見外面的馬蹄聲快速地在鋪子門前走過,要往前面去了,連蔓兒趕忙起身,向窗外喊了一聲。
“哎……”外面的大嗓門應了一聲,接着就聽見馬車往回倒退的聲音。
“娘,咱出去看看啊。”連蔓兒一邊招呼張氏,一邊忙着下地穿鞋,和小七一起跑了出去。
賣麻蚶子的是一個年紀約四五十歲的男人,他趕着一輛大車,車的四圍都圍了起來,裡面是堆的高高的麻蚶子。
距離三十里營子約百來裡地,就是海邊,那裡有漁村的村民靠打魚爲生。這樣的距離,在連蔓兒的前世當然是不算什麼,但是在這個交通工具落後的年代,就是很遠的路程了,因此,三十里營子的人們都很難吃上新鮮的海產。
她們唯一能吃到的新鮮海產,就是這種麻蚶子。因爲麻蚶子離了水,還能活上一段時間。即便如此,也不是每年都有人來這裡賣麻蚶子。
“買多少啊?”趕車的男人看見大人小孩出來了一羣,就問道。
連蔓兒走到車跟前,仔細地朝車裡看了看。麻蚶子的個頭很大,很多麻蚶子都張着嘴,裡面的蚶子肉還在動,而且還能聽見咔咔的蚶子殼開合的聲音。連蔓兒伸出手,用一根手指碰了碰一隻開口的蚶子,那蚶子立刻收回蚶子肉,將蚶子殼隨即也合上了。
這些麻蚶子很新鮮,應該是早上撈上來後,立即就裝車趕來賣了。連蔓兒暗暗地嚥了下口水。這種麻蚶子皮薄、蚶子肉厚,味道特別的鮮美,她前世就很愛吃。
“你這麻蚶子多少錢一斤?”小七就問。
“兩文錢一斤。”趕車的男人痛快地答道。
“姐,咱買不?”小七就問連蔓兒。
連蔓兒眯了眯眼,這個價錢,能買到這麼大個、這麼新鮮的麻蚶子,在她看來,是很便宜的。
“能便宜點不?”連蔓兒出於習慣地道。
“你打算買多少斤啊,就要便宜。”趕車的男人道。
即便正是海產汛期,但是來她們這賣蚶子的,也非常少。有的時候,一年也沒人來一次。
“那,咱就多買點。”連蔓兒道。
“嗯,嗯。”小七連連點頭,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姐,蚶子可好吃了,咱多買點,吃的掉的。”
張氏就從鋪子裡提了兩個籃子出來,小七還覺得不夠,跑進屋,又提了一個出來。
三隻籃子都裝的滿滿的,過秤一稱,去掉籃子的重量,總共六十二斤。
“這東西不能放,買這老多,我看你們有幾個肚子。”張氏笑着搖頭道。雖是如此說,卻並沒有要連蔓兒少買。
“一百二十四文錢,我們買的多,給你一百二十文吧。”連蔓兒就道。
“行啊。”趕車的男人沒有囉嗦,答應的很痛快。
連蔓兒就拿了一串錢,又數了二十個銅錢出來,那男人接了錢,並沒有立刻就走。
“勞煩問一聲,這村裡,哪有有錢的人家,肯買麻蚶子的?”趕車的男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