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嫩不是你想裝想裝就能裝
直到天光泛白,楊戩才迷迷糊糊地有了睏意。
不過,他纔剛朦朦朧朧地睡過去,耳邊就窸窸窣窣地傳來了響聲,緊接着一雙手搭上他的肩膀輕輕搖晃:“小戩!小戩!快起來,去私塾就要遲了!”
“嗯?”他不情願地掀了掀眼皮,睏意未消的視線裡映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好像有點眼熟。
他抿抿嘴,腦子漿漿糊糊地想了半天也沒反應過來,沉重的眼皮輕輕抖了抖,很快又睡了過去。
直到臉頰上傳來冰冰涼涼的刺痛,他才猛地清醒過來,一個猛勁兒翻身躍起:“你幹嘛?!”
清澈透亮的眼眸隱隱帶了怒意,融化了平日裡的清冷,彷彿剎那間鮮活起來的古井,水波微漾,瞬間籠了幾分活潑生氣。
楊駿眯着眼笑得無辜,跪坐在牀沿看着自家小弟玉琢般的臉淡淡地染了緋色,忍不住擡手揉了揉他睡亂了的髮絲。
“這下醒過來了。”
如果不是等等去私塾遲到會被爹孃罵,他也不想破壞欣賞自家小弟迷迷糊糊的睡姿的樂趣。
他勾着嘴角回憶方纔醒來時見到的畫面。
月白小衣,半遮半掩,露出如玉的半截手臂,水色的脣微微張合,秀眉隱蹙,細碎的髮絲略顯凌亂地鋪散開來,垂到濃密而纖長的睫毛上,投下小巧可愛的影子——美人如玉。
他無意識地笑彎了眉眼,等回過神來,楊戩早已穿戴齊整,正低垂着眉眼細細地整理身上覆雜的掛飾。
楊駿幾乎本能地就想上前幫忙,忽然想起他曾說過什麼不是小孩子,可以自己來的話,又剋制住了,輕歪着頭靜靜看着自家小弟籠在晨光中的側影,待楊戩收拾妥當,才隨在他身後走出屋子。
卯時未過,淡淡的晨霧還沒散去,院子裡靜悄悄的,偶爾還能聽到沒散去的蟲鳴。高挑出水的荷花早已凋零,只剩孤零零的蓮葉在秋風中隨風搖擺,尚未完全枯萎,卻也不復盛夏的青翠悅目。
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殘荷聽雨聲。
楊戩沿着彎彎曲曲的小路穿過後院,在經過主屋的瞬間,眼角餘光無意間瞥到個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識地停了停。
“啊,對了,舅舅今兒一早就來了,說找母親有要事。”
似乎讀懂了他的心思,緊跟在身後的楊駿開口解釋。目光落到半掩在屏風後的身影,他輕蹙着眉搖了搖頭:“不過真是奇怪,今兒既不是除夕也不是元日,母親爲什麼穿得這麼正式?”
穿得正式?
楊戩順着自家兄長的目光看過去——素白的衣衫一如平日,只是樣式比普通的長裙更爲古樸莊重,下襬處用燙金的絲線繡着兩一活靈活現的麒麟,襯着另一側的鳳凰圖騰,高貴端莊又不失典雅精緻。
是天庭的皇親上朝時才穿着的衣飾。
上輩子在真君神殿最古舊的箱子底下就壓了那麼一件,是當初答應出任司法天神之後,王母賞的,據說用的是天宮難得一見的冰蠶絲,不過上面繡的不是麒麟和鳳凰,而是缺了一隻腳趾的龍。
除了上任當天領旨謝恩的時候穿過一次,楊戩對那件衣服實在提不起什麼好感,很快就丟到了神殿最偏僻的角落,若不是此時看到瑤姬的這身衣飾,他還真是要忘了這麼件東西了。
這麼說來……
他目光一閃,不着痕跡地蹙了蹙眉,向那扇半敞的小窗後退了幾步。
“小戩?你做什……”
楊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扭頭往回走,忍不住問道,只是話音沒落,就聽自家小弟豎着食指神色緊張地輕噓了聲。
楊戩半蹲着身子貼在格子窗下方的牆角,剛剛把手搭上牆面,緊閉的房門就突然“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他暗道一聲糟糕,扶着牆的手一抖,頓時重心不穩地栽了下去,額頭“砰”一聲撞到了格子窗的底部。他顧不得疼,連忙利落地低頭垂眼,裝作找東西的樣子。
果然,從門口出來的人幾乎第一時間就看到了蹲在木格子窗附近的少年。
“你怎麼在這兒?”來人似乎有些驚訝。
楊戩悶悶地擡起頭來,如畫的眉目清清淡淡地帶了一點着急,萬分無辜地瞧着來人:“我把大哥送的東西丟了。我記得昨天從這兒走來着,就想過來找找。可是……”
“哦?”目光落到他額頭上被撞紅了地方,那人皺了皺眉:“沒找到?”
彎下腰想要替他揉揉,卻被不着痕跡地避了開去。
楊戩這全是下意識的反應。
眼前這人在他的認知裡完全與“舅舅”這倆字絕緣,不只是因爲上輩子這人是害了他全家的罪魁禍首,更是因爲後來那八百年來與之鬥智鬥勇,很清楚地明白這人的脾氣秉性——說好聽點是“笑面虎”,說難聽點就叫兩面三刀,還是專扎蛇“七寸”的鋥光瓦亮的刀。
而現在,這人似乎是喜歡上對他擺出一副純良長輩的面孔了。
想想就覺得惡寒——楊戩抿着嘴避開伸到他額頭上的手,暗暗打了寒顫。
果然,玉帝的臉色倏地一暗,略顯尷尬地收回手,直起身來,看看太陽,對扶着楊戩起身的人笑了笑:“你們今兒不用上書房的麼?都已經卯時過三刻了。”
“啊?”楊駿一怔,猛地反應過來,大叫一聲:“糟了!”拉起自家小弟的手就往門外衝。
只是,他拉了幾下都沒拉到自家小弟的手,回過頭來,卻見楊戩背對着他站在牆根一動不動。
“你……”這是做什麼?
“哥,我身子不太舒服,今兒先不去了。夫子那裡幫我告個假。”
楊戩悶聲打斷他,目光透過格子窗已經看不到瑤姬的身影,他不解地眨眨眼,餘光卻瞧見玉帝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
他心下莫名一緊,不着痕跡地蹙了蹙眉。
身子不舒服?
楊駿聞言頓時緊張起來,但緊接着,悶悶的聲音卻又傳了過來:“只是昨夜睡得不安穩,有點頭疼罷了,回頭補個覺就好了,你不用擔心。”
詢問的話就卡在了喉管裡。
他不放心地皺着眉站了很久,直到楊戩再三保證不是什麼大的毛病,才慢吞吞地出了楊府。
當然,他這一天都心神不寧,一到時間就忙不迭地往家裡趕。
——這是後話。
“你昨夜沒睡好?”
玉帝眯着眼坐在河邊的草地上,寵溺地摸着自家親親小外甥的頭髮,俊朗的臉上毫不掩飾地鉤掛着滿意的微笑——不錯不錯,這次倒是沒躲開。
楊戩勉強剋制着心底不斷翻涌的詭異感,乖巧地點了點頭,微曲着雙腿坐在他身邊,睜着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瞳不眨眼地看着他。
他嘎了嘎嘴脣,露出數次欲言又止的神情。
“有什麼事情麼?”玉帝有些捨不得放開手,摸着他頭髮的手使勁兒地揉啊揉。
“我……嗯,我想問你件事,不知道可不可以?”
楊戩可以確定,他此刻的眼神絕對純淨地堪比眼前清亮的河水,沒摻雜一絲雜質——嗯,絕對是最適合裝嫩的眼神。
雖然身體裡的靈魂已經活了整整三千年,但現在坐在玉帝身邊的卻是個單純的孩子,哪怕只是表面上,他也不能讓這個精明得已經成精了的人看出任何端倪。
果然,玉帝似乎對他這純真又無辜的眼神沒有絲毫戒備,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可以。”
手仍然沒打算放過那蓬已經被□□得慘不忍睹的頭髮。
楊戩咬了咬嘴脣,孩子氣地眨了眨眼:“你不是普通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滾滾扭扭求留言求花花~~咬手絹。。。都木人理俺。。。蹲牆角畫圈圈ing~~
PS:感謝五丁包親親扔的地雷~~抱住MUA一口~~好開心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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