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教研組長愛惜何西是個人才，倒在其次了，他滿腦門子想的就是怎麼整治政教主任湯某了，很快他打定了主意，拿着何西的試卷就進了校長辦公室。
一中老黃是個老知識分子，人特別倔，愛才心很重，教研組長就吃準了他的這個性格。
教研組長先把試卷給黃校長看，嘴裡還唸叨：“不得了了，現在真是有人才。”
黃校長從一堆文件後，瞥了一眼試卷上的成績，不過才七十多分，就冷冷地接着看他的文件：“80多分就人材了？”
教研組長連忙道：“黃校長，你可知道？這份卷子是我從省三中弄來的三模試卷。”
黃校長眼睛還在看文件，但是嘴裡卻“唔”了一聲“嗯？省三中？那可是全省最有名的重點了，那這個學生還真不錯了，哪個班的？”
教研組長連忙拋出一個炸彈：“是高二的。”
黃校長的眼睛唰地就從文件裡挪開來：“高二的？高二幾班？”
“而且，他完全是靠自學的。”教研組長沒有回答黃校長的話，而是選擇一口氣把黃校長炸蒙。
果然黃校長臉上寫滿吃驚，伸手從教研組長手裡拿過那份試卷，上下打量着，道：“怎麼回事？怎麼能是自學的？”
教研組長還是不告訴他，是哪個班的學生，繼續按照他自己的思路去說：“這個孩子要是在高三經過系統指點複習，提高二三十分不成問題，弄個全丹江市第一名，也不是不可能。校長，咱在提高升學率的同時，各科在單科成績上也爭一爭名次，那咱們學校的在全市的知名度可就……”
教研組長可是猛勁地往老黃的心窩子裡戳，只見老黃把那份材料往桌子上一扔，用手指點着教研組長，點了半天才道：“對頭，對頭了，我說什麼來着？我強調什麼來着？同志啊，我一直就強調，各科都要抓住幾個尖端的人才，各科都要給我放衛星。”
教研組長搖搖頭，嘆口氣：“可惜啊，就差那麼一點，這學生就成了咱的學生。”
“嗯？咱們回事？”老黃聽了半天白高興了。
“這個孩子是黑山鎮的，你想黑山鎮那個地方，哪有什麼像樣的老師？這孩子從小愛學外語，沒老師教，就跟着電視廣播自學。”
“唔，不錯，這麼好學還有志氣的孩子可真不多見。”老黃是知識分子，一門心思就是讀書那些事，聽說有學生愛學習，哪有不喜歡的道理？
教研組長繼續介紹：“這前些日子，黑山校長髮現問題了，老師輔導不了他了，校長也是好奇，就找我要了套題，把學生和老師放在一起考，結果這一考才發現，學生打了80多分，老師才三四十分。”
“而且，比咱們校最好的學生還高。”教研組長又拋出一個重磅炸彈。
黃校長惋惜得不行了，兩個手來回搓，連連嘆息：“這孩子不完了嗎？這不把人家孩子耽誤了嗎？”
“是啊，我一看就想給他挖過來。”教研組長開始表功。
黃校長聽了兩眼一亮，拍着大腿道：“對，你做得對，很好，很好，你現在就去，代表我說話，只要他來，我給他免學費！去，你現在就去。”
教研組長髮出長長的一聲嘆息：“唉……晚了。”
“嗯？怎麼回事？”黃校長正高興着，教研組長又來了這麼一句，心情直轉急下，黃校長的臉唰地一下，又沉了下來。
“那孩子着急了，自己來了。”教研組長原本就是爲了整治政教主任，就是要把校長激怒，所以說話總是藏着一半，掖着一半，故意讓校長的情緒來回激盪。
“啊？他來了？在哪呢？這孩子？讓他過來，我看看。”校長經歷了剛纔的失望，現在，形勢又好轉了，自然喜出望外。
“他要是在這裡就好辦了，昨天來的，被咱們的一個領導給趕跑了，好像那孩子，現在準備到別的地方去吧。”
用一句俗語來形容人的心理就是這樣，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最迫切想得到的。
本來何西的價值沒有那麼大，不過是單科成績好一些，結果讓教研組長這麼一吊胃口，校長就跟這事較上勁了，感覺到，錯過了何西，就是天大的錯誤了。他的失望，他的惋惜，他的憤怒無以復加了。
“到底怎麼回事？”校長几乎是怒吼了。
教研組長就把何西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黃校長一聽竟然還有這種事？簡直是氣瘋了，他對教研組長道：“告訴校領導班子成員，馬上到校長室開會。”
領導班子成員到了校長室，看到黃校長怒氣衝衝，滿臉冰霜，也不知道是哪朝的事，都緊張得大氣不敢出，結果黃校長劈頭就是一句：“昨天有個叫何西的，來咱們學校，要求入學，是誰接待的？”
這麼一問，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有人道：“好像湯主任接待了一個人吧？”
湯主任忐忑不安地站起來，道：“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黃校長眼睛都快冒火了，厲聲喝道：“他說沒說他是哪的？”
湯主任更害怕了，結結巴巴地道：“好像是黑山鎮吧。”
“啪……”話沒說完，黃校長就把杯子摔在了地上“明天，你不要來上班了，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必須把那個何西給我請來，否則，你自己到教育局報道吧。同志們啊，我反覆說了，咱們全丹江市六市縣都卯足了勁兒的競爭啊，咱們在全市的優勢本來就不強，這個時候，要想盡各種辦法增強競爭力啊，咱們不僅要在全科的成績上爭上游，還要在單科上爭上游啊。”
湯主任被校長當衆罵了個狗血噴頭，腦袋快插進褲襠裡了，他這才知道，昨天被自己趕走的那個土裡土氣的傢伙，竟然真的有兩把刷子，可笑自己昨天還說人傢什麼“是不是以爲會念個英文字母，就算是英文有特長？就憑你們黑山中學，能見過多大的天？”
要是那個什麼西，記恨自己，那他還能原諒自己，然後跟自己來嗎？
湯主任這回才知道，後悔藥真沒地方買去。
校長給教研組長打完電話，心情還是不爽，一方面惱恨何西沒良心，另一方面也惱恨一中的人歧視鄉鎮中學。心情得不到排解，就到教師辦公室去轉一圈，結果就聽到老師們議論，郭曉冬的媽到學校裡來罵何西的事。
這個事老校長還不知道呢，聽了大家介紹了事情的前前後後，老校長這才明白，原來何西要離開黑山中學，是有原因的。
老校長心裡那種憤恨消失了，此時他的內心產生了強烈的不安和內疚。人家何西想追求更好的學習條件有什麼錯？人家在這裡能有什麼出路？文科考生連個課都不給開，人家數學不好，想找個人換課還捱了頓罵，可是作爲校方，爲人家學生解決什麼問題了？什麼都沒有，自己還有什麼權利罵人家白眼狼？
順着這個思路往下說，咱們這哪像個做事業的人家？正是因爲咱們稀裡糊塗窮對付，咱們的學生才考不上好學校，就是因爲咱們質量不高，上級才忽略咱們，人家一中才瞧不起咱們。
聽一中的學生說，何西答的試卷是省三中的三模試卷，他一個自學的高二生，居然能得80多分，真是了不起，這樣的學生怎麼能放走呢？一定得留住啊，要從現在開始振作起來，拿出點精神來，能取得多大的成績就爭取多大的成績，跟一中相比雖然力量弱了一些，但不能服輸，要跟一中比拼一番。
想到這裡，老校長的那對腫眼泡又亮了起來，老態龍鍾的步伐輕快了很多，轉身朝學生宿舍趕去。
宿舍裡，何西正在收拾東西，老校長進來了。何西朝老校長點頭致意，接着收拾自己的東西。
老校長問：“你要到哪裡去？”
何西說：“各鎮高中看看唄，總得找個能開全科目的學校啊。”
直接了當，一點都不遮遮掩掩。
老校長又問：“說走就走啊？”
何西點點頭：“那還磨蹭什麼？只有一年時間了。”
殺伐決斷，絕不拖泥帶水。老校長真的是越來越欣賞何西了，他沉吟了一番，道：“如果，現在學校把課開齊了，你還會走嗎？”
何西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說：“走。”
這回老校長可不高興了，他的臉陰沉得厲害，半晌問道：“你什麼意思？”
何西一點緊張的意思都沒有，他認真地對老校長說：“我數學不好，我得找個能補習數學的地方。”
老校長不說話了，他站在宿舍裡，想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道：“從明天開始，我專門安排一個老師給你補習數學，另外，從明天開始，你可以把高一那個閒置的教室收拾一下，以後那間教室就是你的宿舍了。”
老校長說完後，眼睛盯着何西看了幾秒，這才問道：“這個條件怎麼樣？”
何西把剛收拾好的東西又放進木箱裡，道：”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