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花廳,如箏便看到老太君正坐在主位上微笑說着什麼,她旁邊是一身秋香色衣服的如棋,如箏忍不住仔細看了看自己這位早嫁的三妹,卻覺得她與前次在沁園對自己哭訴時大不相同了,臉上雖然還帶着歲月風刀刻下的傷痛,笑容裡卻似乎盈着一絲很明媚的什麼……
如箏笑着走上前,給老太君行了禮,又對着如棋笑到:“三妹。
如棋看到是如箏來了,趕緊笑着起身行禮,動作卻很是遲緩,如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愈發奇怪她在這烘的暖暖的花廳裡,怎麼還穿着厚厚的斗篷,便忍不住笑到:“棋兒,你這是?”
如棋面色一紅,囁嚅着看了老太君一眼,老太君便呵呵笑到:“箏兒,我也是剛剛纔知道呢,咱們棋兒啊……有喜了,這纔剛一個月呢。”
聽了老太君的話,如箏也禁不住喜上眉梢,低頭看看如棋還是平平的小腹:“怎的?有喜了?!”
如棋羞澀地點了點頭:“也是年前才發現的,請了大夫來看,說是還不足一月……”
如箏笑着恭喜了她一番,又暗怪自己想着禮物都帶齊了,卻是沒隨身帶上些小物件,如今這喜事……正想着讓浣紗回去找找行李,卻見旁邊蘇有容笑着從袖中摸出一個極精緻的小白玉帶鉤,遞到自己眼前,又對如棋說道:“確是大喜事,沒什麼好物件,這個給小外甥留着系襁褓吧。”如箏心裡一喜,趕緊接了遞到如棋手裡。
如棋接了帶鉤,覺得觸手溫潤,知道是極好的白玉,當下微微福身謝了,又嚇得如箏趕緊伸手扶起,趕緊讓她不必多禮。
老太君趕緊招呼她們坐了,如箏看着如棋笑了一陣,又側頭對蘇有容低聲到:“夫君怎麼還隨身帶着這個?”
蘇有容笑了一下,往她耳邊湊了湊:“本來是留着賄賂小舅子的,倒是偏了柏兒了。”一句話,逗得如箏差點失笑,一轉頭,卻正對上如嫿嫌惡的眼神,如箏懶得看她,更懶得看旁邊那一臉鬱色的蘇百川,當下裝作沒注意,笑着轉過了頭。
蘇百川和如嫿走入花廳,向老太君行了禮,老太君就讓人到前面請了林侯並少爺們,除了陪自家夫人去了岳家拜年的大老爺三老爺和如鬆,人便齊了,老太君又吩咐徐氏擺菜開宴。
開席不久,小輩們按順序給老太君敬了酒,老太君也笑着叮囑了幾對兒小夫妻要互敬和諧,還着意叮囑瞭如嫿幾句,衆人卻都知道這是說給蘇百川聽的。
如嫿起身領受了,一旁侍立的徐氏便趕緊上前給衆人添酒,如嫿擡頭瞥了她一眼,眼中滿滿的都是恨意,看的如箏一陣好笑:若說搬倒薛氏,自己纔是主謀,如嫿竟然遷怒至此,可見是沒什麼長進,她正思忖間,卻見如嫿起身對老太君言到:
“祖母,今日闔家長輩都在,孫女兒想向祖母求一個恩典。”她一言出口,如箏就大略知道了她要做什麼,果不其然,待老太君微微頷首,如嫿便開口言到:“祖母,孫女兒想求您准許我去探一探孃親。”
她話音未落,花廳裡已是一片沉寂,林侯低聲斥了一句“放肆”,卻被老太君伸手阻了:
“母女連心,這是人之常情,無妨的。”說着又回頭看看一旁侍立的徐氏:“午後讓大廚房備幾個好菜,着四小姐帶去汀幽小築吧。”徐氏趕緊應了吩咐人去安排,如嫿這才坐下,卻是垂首不語,菜也不動,只是偶爾飲一杯酒。
未初,家宴結束,衆人又陪着老太君說笑了一陣,便回了自己院子,如箏回到沁園剛剛坐定,浣紗便進來福身報到:“小姐,徐姨奶奶來了。”
如箏料定徐氏定會來和自己說話兒,便將蘇有容請進內室,叫浣紗沏茶待客。
不多時,徐氏款款走入堂屋,先是和如箏見了禮,才笑到:“本該早來給二小姐請安的,只是家下大宴,大夫人和三夫人又歸寧拜年去了,實在是有些忙不開,還請二小姐恕罪。”
如箏笑着請她坐了,令浣紗上了茶,才笑到:“姨娘也忒客氣了,如今闔府的庶務都指着姨娘周全,箏兒怎會埋怨姨娘,感激還來不及呢。”
二人寒暄了一陣,徐氏才壓低聲音開口言到:“二小姐,剛剛四小姐帶人去了汀幽小築了……”
如箏知道她定要說這些,當下笑着拍拍她手臂:“姨娘,不必擔心,你我都沒有什麼把柄落在她手,反過來她倒是有不少把柄在咱們手中,放心,她翻不了天去。”見徐氏笑着點了點頭,如箏又說到:“反倒是姨娘,如今安排準備的如何了,汀幽小築那位……”
徐氏知道她要問什麼,笑着點了點頭:“多虧二小姐在老太君面前爲妾美言,如今她老人家待我是極好的,侯爺那裡……也是十分體恤妾,想來是不會出什麼大岔子,夫人如今身子骨愈發不好了,延醫請藥的,也只是維持着,大夫說恐是過不了春了。”說着還露出一絲悲慼:“夫人雖有不是,妾看着卻也可憐。”
如箏笑着搖搖頭:“姨娘倒是慈心的,今日四妹去探了她,想必定能稍慰其懷。”
徐氏笑着點點頭,又說了幾句閒話便起身告辭離開了。
如箏進了裡間,陪蘇有容坐着聊了會兒天,如棋如書如文三姐妹又過來找她,姐妹四人坐着說了會兒話,衆人都知道薛瑾對如棋並不上心,便只挑如棋現下有孕,薛家如何如何在意的話寬她的心,說說笑笑也就散了。
送走了姐妹們,如箏看着汀幽小築的方向嘆了口氣,蘇有容從裡間出來笑着環住她的腰:“怎的?累了?”
如箏回頭看看他笑着搖搖頭:“沒有,我只是在想,如今那一位倒臺了,於我而言是報了大仇,可如嫿定然覺得是我害了她的孃親,這便是古話說的,‘冤冤相報何時了麼’?”
蘇有容輕笑了一下,略微收緊了手臂:“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當初你一人對付她母女二人尚且能贏,如今還有我,更加不用擔心了,別在意。”
如箏點了點頭,輕輕閉目倚在他懷裡:“嗯。”
汀幽小築,便如其名一般,幽然靜謐,可如今和着凜冽的寒風和破敗的院門,卻讓人忍不住讓人感到刻骨的淒涼。
如嫿帶着素錦走入汀幽小築的裡間,輕輕放下食籃,懷着不忍又害怕的複雜心情走到牀榻旁,只看了一眼,便落下淚來:
牀上的錦被尚新,看上去也很暖和,可見老太君是沒有虐待薛氏的,可簇新的錦被映着薛氏如今蠟黃枯乾的臉,卻是更加讓人心驚,如嫿跪在牀前,哽咽着輕喚了一聲“孃親”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申時末,國公府兩對夫妻拜別了老太君和林侯,登上了返家的馬車,車上兩位少夫人都在閉目養神,如嫿想着剛剛自家孃親說起的曾給如箏用過猛藥的話,慢慢睜開眼睛,凌厲的目光掃過對面的如箏,心裡終於有了一絲得意。
想着自家孃親三令五申不準自己再和她作對,要早日生下嫡長孫的話,如嫿在心裡暗自搖了搖頭:孃親,嫡長孫我是一定要生的,可這賤人體寒無子之事,我也一定要用起來……
返回國公府,如箏等人向老太君報了回府的事情,又奉上了淩氏太君的回禮,便各自回府休息,如嫿卻沒有隨蘇百川返回松濤苑,而是帶着一絲詭譎的微笑,走入了漪香苑的大門。
正月初三過後,蘇府爲官的男丁們休沐假一過,闔府的年節氛圍就又淡了幾分,如箏幫着廖氏等人操持了初四的護國寺請安之事,便也漸漸閒了下來。
這一日慣例給老太君請了安後,如箏來到漪香苑給廖氏請安,一進門就看到如嫿也在,正笑着和廖氏說着什麼,旁邊還站了兩個打扮的主不主僕不僕的女子,如箏上前行禮坐定,心中倒是一陣感慨:蘇百川的兩個通房,後來的兩位姨娘,如今隔世再見,卻同自己沒有半點關係了……
如箏知道如嫿帶這二人來,定然是有什麼目的,當下也不多說,靜下心來等着看她演戲。
如嫿微笑着讓兩個通房給廖氏和如箏見了禮,開口笑到:“母親,這兩個丫頭跟着夫君有些日子了,媳婦看她們倒也是得體又安分的,如今夫君在內院呆的多了,她們總在外院服侍也不是個事兒,媳婦想着不如趁節下把她們擡了房,也住到松濤苑來,特來請母親示下。”
廖氏看她如此大度,喜到:“嫿兒果然是大度慈心的,前幾日川兒還跟我說過此事,難得你現在願意成全,母親怎會不允,此事便由你做主吧。”說着又轉向兩個丫頭:“還不快謝謝少夫人?”
兩個通房誠惶誠恐地謝過了,如嫿便揮手讓她們退下,如箏看着這一幕,心裡也明白瞭如嫿的打算,不過是看蘇百川寵這兩個通房,總叫她們在外院伺候,便索性拘到自己院子裡,看上去是大度擡舉她們,實則是監視了起來,亦可將蘇百川籠絡在後院裡,的確是個一舉多得的好辦法,大約……是薛氏教的吧。
如箏心裡冷笑,卻又浮起一絲疑惑,只是她這樣趕着自己請安時說出此事,想來也不是簡簡單單只是爲了處置兩個通房這麼簡單……
她正想着,便看到如嫿不經意看了自己這邊一眼,如箏心裡一緊,只道她是要發難了,卻沒想到卻是主位上廖氏笑到:
“容兒媳婦,嫿兒這般大度,我纔想起你那寒馥軒卻是素淨……”
如箏聽她這麼說,心裡一“咯噔”知道她這是又受了如嫿的挑唆要發難了,卻也不敢大意,趕緊起身行禮聽着,廖氏笑着揮手讓她坐了,又到:
“容兒以前爲家裡庶務東奔西跑的,身邊都是些小廝,如今他也安定下來了,你便該着意幫他挑一個好的,以後你小日子或是……有喜了,也好有個人伺候,何況他如今也是六品將軍,後宅只有一個夫人也不像話,知道的是你們夫妻和諧,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你好妒……傳出去總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