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歡覺得,那種人一定不存在。
這天下間哪裡會真的有人願意爲另一個人死呢?
人本來就是貪婪自私的物種,傾歡突然想到她被火燒死的前一晚,在刑部大牢裡,她最後一次見到君無夜。
君無夜穿着一襲黑衣,有點像從地獄裡面走出來的黑麪閻王,黑色是和他最般配的顏色,因爲他的內心充斥着黑暗,那時她的雙手和雙腳都被粗重的鐵鏈緊緊鎖住,縮在牢房的角落裡,君無夜站在外面,兩個人之間只隔着一個鐵欄,卻又彷彿隔着萬水千山。
那個時候傾歡才明白,原來君無夜這個男人,一直都在她所觸及不到的彼岸,是她一廂情願覺得和他距離很近。
“容傾歡,你愛我嗎?”她聽到君無夜的發問聲,用那種冷到了骨子裡的聲音。
傾歡盯着君無夜,眼中的恨意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她咬着牙,一字一字從牙縫中擠出來,無比憎恨的說道:“你說呢?”
不愛的話,她還會如此狼狽嗎?
“如果愛,那你又有多愛?”君無夜彷彿根本就看不到傾歡的眼神一樣,又問了句。
傾歡只是用一雙充滿了仇恨和不甘的眼神盯着君無夜,似乎想要將他身上盯出個大窟窿來。
“你愛我能夠愛到,願意爲我去死嗎?”君無夜一連三個問題,臉上的表情冰冷而又漠然。
那時傾歡只是在想,一個男人究竟要多冷漠無情,才能用這樣的語氣和姿態說出這樣的話來?
“君無夜,我憑什麼要爲你去死?”傾歡心裡恨意叢生,她咬着下脣,因爲太過用力而咬破,血腥味從嘴邊漸漸蔓延。
“你以爲你是誰?你現在還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說着如此大言不慚的話?君無夜,你此生有負於我,我要詛咒你失去你最重要的東西,而且生生世世,永遠都得不到!”
倘若不是傾歡知道自己不可能逃出去,她一定會衝過去和君無夜同歸於盡。
她想,就這樣死掉也好。
君無夜的瞳孔似乎緊縮了一下,他薄脣用力抿着,下巴繃緊的弧度顯得有幾分不悅。
對於君無夜來說最重要的東西大概就是那錦繡江山了吧,傾歡忍不住冷冷一笑,君無夜在意他的江山社稷,她就偏不想讓他稱心如意。
“容傾歡,我知你愛我。”好半天后,君無夜纔開口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爲我去死吧。”
君無夜的語氣和神態都太過理所當然,傾歡真想仰天長嘯,這可是她長這麼大,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
“君無夜,你憑什麼?”傾歡大聲說道:“你憑什麼以爲在你欺騙我,利用我的感情之後,我還願意對你掏心掏肺?君無夜,你不就是仗着我愛你所以就敢肆無忌憚的傷害我嗎?我若是知道我愛上的是一個人渣,便是把自己的心給挖了,也絕不會對你動心!”
傾歡有些歇斯底里,此刻的她無疑是瘋狂的。
君無夜只是冷眼看着傾歡,好似對她所說的一切都毫不在意,他只是
淡漠的看着傾歡,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跳樑小醜。
傾歡厭惡極了他的這種眼神,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原是你,還沒有愛我愛到,願意爲我死。”君無夜的眼神好像更冷了一些。
傾歡只覺得自己快要瘋了,或許君無夜也瘋了。
“我永遠不會因爲愛一個人而傷害自己,更何況那個人還是你,君無夜,你不配,你根本就不配!”傾歡聲嘶力竭的喊道:“就算你現在坐上了皇位,成爲了這南月的皇帝,但這個皇帝你是偷來的,不屬於你的東西不管你怎麼去爭取都還是不屬於你,就算你殺了我,也一定會有人奪走你最重要的東西,君無夜,我等着這一天的到來,就算活着不能看到這一天,我也不會過奈何橋喝孟婆湯,就算身處地獄我也一定要親眼看到你生不如死,不然我絕對不會甘心……”
君無夜漠然的轉身,只留給了傾歡一個黑色的背影。
那是容傾歡和君無夜最後一次相見,他走得毫不猶豫,並不曾回頭看她一眼。
如果那個時候君無夜回頭,就會發現傾歡眼角不受控制流下來的淚水,她的淚水是爲誰而流?那個答案,恐怕只有傾歡自己才清楚。
都是世上一切皆註定,命運這種東西真的很奇妙,卻也真的讓人無能爲力。
真的就是那樣啊,屬於你的東西終究還是會屬於你,旁人得不到,奪不走,而不屬於你的東西,就算你機關算計付出一切,可不屬於你的終究還是不會屬於你。
就比如君無夜之於傾歡。
傾歡深深的陷入進了回憶裡,她臉上的神色變了又變,明明在心裡拼命警告過自己無數遍,可一旦觸及到與回憶和君無夜相關的一切,她就變得敏感而又偏激。
雲琳琅將傾歡的神色盡收眼底,她的眼神好似也閃過一絲什麼,堅不可摧的眸底似乎有一絲破裂的痕跡,很淺,很淡。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傾歡突然擡頭看向雲琳琅,追問她:“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雲琳琅看着傾歡有些執拗的眉眼,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我是爲你好,你我的存在本就違逆了天意,若是我真對你說出了什麼來,不只是我,就連你怕是也會受到牽連,世上萬物萬事皆有因果,種下了什麼因就會得什麼果,你幫君無夜坐上皇位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是因,被活活燒死就是果,你之所以能以雲傾歡的身份重活一次,也是爲了贖罪,既然你是改變命運之人,自然也該負責將所有人的命運都引上正軌,知道太多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雲琳琅語氣輕緩,她頓了頓,又道:“鏡花水月,浮生若夢。”
這八個字,聽得傾歡心尖一顫,再多的話都問不出口了。
手邊未飲盡的茶早已涼透,傾歡這才覺察到她在琳琅閣已停留許久,和雲琳琅幾番交談,時辰竟是都過去這麼多了。
“感覺你就好像知道我的前世今生一樣。”傾歡沒有看雲琳琅,只說道:“這種感覺讓人感覺很不好。”
雲琳琅卻言:“若是如此,我寧可什麼都不知道。”
“是不是因爲我們身上的怨氣太重,所以纔會重活一世?”
雲琳琅搖頭,否認了傾歡的問題,但卻說道:“或許有這個原因,但這絕對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什麼?”傾歡順勢問雲琳琅。
“最主要的是我們都要爲自己犯下的錯贖罪。”
雲琳琅的話讓傾歡眼皮跳了跳,她可以說是在贖罪,隱也這麼說過,因爲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她。
可雲琳琅爲何說她也是來贖罪的?
四年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既然你說命運無法改變,知道四年後的我會做什麼事,爲何還要提醒我?”
“我不是說過了嗎,就算只是一點點的希望,我也想要嘗試去改變一下,有些悲劇就算不能完全避免,可也……”雲琳琅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並沒有再繼續往下說。
“有些事,就算改變了過程,結果也不會變。”雲琳琅說:“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爲之吧。”
雲琳琅似乎已經有了送客之意,傾歡默默的站起了身來,雲琳琅茶杯中的茶還剩一口,已經兩頭,她沒有喝的打算,卻也好像並不想倒掉。
雲琳琅看着茶杯,話卻是對着傾歡說的,“我的話,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願意聽也好,不願意聽也罷,我想說的已經和你說了,琳琅閣隨時歡迎你來,我一個人,也怪寂寞的。”
傾歡深吸了一口氣,她發現自己還是完全參不透雲琳琅這個女人。
傾歡從琳琅閣離開的時候,之前跑出來給傾歡開院門的婢女不知何時偷偷靠近了傾歡,還險些嚇傾歡一跳。
那婢女將傾歡送出院門,傾歡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院門緩緩合上,裡面雲琳琅的身影也在一點點的消失。
雲琳琅……她居然是四年後的她?
不管怎麼想還是覺得有些不可置信,傾歡看着那琳琅閣三個字,微微有些出神。
“六小姐……”傾歡正在出神之際,秋意的聲音突然由遠及近的傳了過來。
秋意很大聲的叫着,聽着語氣間還有些急切之色,傾歡的眼神從琳琅閣三個大字上收回,朝着秋意的聲音走了過去。
“六小姐!”秋意遠遠的看到傾歡,馬上跑了過來。
她跑得有些急了,雙頰紅紅的,氣都喘不勻。
傾歡停下腳步,秋意跑到傾歡身邊,一邊喘着粗氣一邊開口對傾歡說道:“六小姐,出事了!”
傾歡眉頭微蹙,問秋意:“出什麼事了?”
“梅姑,梅姑。”秋意咳嗽了兩聲,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胡亂的比劃着,對傾歡說:“梅姑昏過去了,怎麼叫都叫不醒,夏霜姐姐看過後說是中了蠱……”
秋意好不容易整理着她要說的話,話還沒說完,傾歡已經擡腳大步朝着桃源居的方向走去。
“六小姐等等我啊……”秋意連忙跟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