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他覺得沒有必要再隱瞞什麼,他很早就想跟她說這三個字了,“宛心,以前是我對不起你。”
“難道,你也是……重生的?”她的聲音整個是顫抖的,最後幾個字就像是囈語一樣。她一直面對的並不是一個對過往一無所知的一個全新的向良玉,而是一個擁有前世記憶的和她一樣轉世重生的向良玉?
重生?雖然她說得很輕,但這兩個字像是自有意識一樣鑽進了他的耳朵。原來,她跟他不一樣。
“你爲什麼不回答我?”她踏前一步,身體幾乎貼上他的,不依不饒地繼續問道:“你也是帶着前世的記憶重生的麼?所以,你愧疚?呵呵!我早該想到,你怎麼可能真的喜歡上我?你不過是覺得冤枉了我,虧欠了我,所以想要施捨我?對不對?向良玉怎麼可能愛上莫宛心!怎麼可能?向良玉一輩子想得都是他的心中明月,在他心中,從來沒有莫宛心的半分位置。可是,我最不稀罕的就是別人的同情和愧疚!”
“宛心!”他看到她憤怒而絕望地望着他,與夢境中的那個她完全重合了。帶着前世的記憶重生?所以,她就還是前世的那個莫宛心?那個愛他成癡的莫宛心?那樣愛他的她怎麼可能愛上別人?
“別這麼喊我!你從來不會這麼喊我!”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記住,不管你我過去如何,現在我們兩不相欠!你的一條腿抵我的一個孩子!我們,兩清了!”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心是鈍痛的。原來有些傷痛即使隔世也無法消除,那傷痛,是刻進她骨子裡的。
孩子!真的有孩子!那真的不是他的夢境,他們有過孩子,而後失去……他望着她決絕轉身的背影,無言以對。
如果夢境中的一切皆是真實,他又有何面目面對她?
她帶着那樣不堪的記憶重生,在面對他的時候,怎麼就沒有拿把刀子捅進他的身體呢?
莫宛心往回走着,她有心不讓後面的人跟上來,使出了縹緲步法。
腳步如飛,心亂如麻。
她從來沒有想過他和她竟然是一樣的,倘若他也擁有前世的記憶,那麼他看她的時候是用什麼樣的眼光呢?高高在上的?憐憫的?嘲笑的?
呵呵,她還在想他怎麼同上一世完全不同了,怎麼會轉了性子來喜歡她,原來是事出有因,她差一點就真的相信了他。
幸好,她守住了自己的心,沒有讓自己淪爲別人自我救贖的工具。
莫宛心向着京都的方向,默唸道:燕九,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這一日深夜,向良玉躺在自己的營帳中,感受着腿傷帶來的陣陣疼痛感,輾轉反側,根本無法入睡。他一直在想白天莫宛心對他說的話,“重生”兩個字在他的腦海中不停地迴旋。
原本,他也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事,但是,夢境中的畫面是那樣清晰,很多時候,即使他在夢裡只是個旁觀者,他對於她的傷痛都能感同身受。更何況,有很多的夢裡面,他就是前世的向良玉,面對着她真實的憤怒和絕望,他心中涌起的是無盡的心疼和憐惜。
他清楚知道自己並不是帶着前世記憶的重生者,只是這些並不完整的夢境讓他一點點了解前世可能發生過的事情。他做的夢雖然零碎、斷續,卻已足夠讓他了解,他欠着她一份無以爲報的深情,欠着她一個未出世的孩子,甚至有可能還欠着她一條命。
他不明白前世的向良玉爲什麼會如此憎惡她,爲了諸多不相干的人,不惜傷害身爲自己妻子的她。有一點,他非常明確,不管是前世的她,還是今生的她,都值得他用心呵護,而非冷漠以待。
她或許並不是那種非常完美的女孩,但是,在她的身上,充滿了朝氣、熱情和生命力。
前世的她,所有的熱情都給了他,卻在他的冷漠對待下,慢慢變得沉默寡言。
而在接二連三地遭受打擊之後,她在向府後宅的爭鬥中,就開始變得不擇手段。昔日世家大族的小姐,轉眼卻變得面目全非。
夢境中的向良玉見到這樣的莫宛心,只覺得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她原本就是這樣的人,不過是之前沒有表露出來罷了,現在還不是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而作爲旁觀者的他這個真實的向良玉看來,只覺得她的每一分每一毫的變化都是因爲前世的他對待她的方式有問題。
古語云,至親至疏夫妻。他和她,在前世,應該是印證了“至疏”這兩個字吧?
可是,莫宛心如果真的是帶着前世的記憶重生的,在玉鏡海邊,她怎麼會對他告白呢?不,那個時候的她應該還沒有前世的記憶纔對。
是了,一切的轉變都應該是她落水之後的事情。按理說,他救了她的命,她多少也應該對自己心存感激纔對,可她對他的態度就完全變了。那個時候的她就已經是帶着前世記憶重生之後的她了吧?這樣的她的確不會給他好臉色看。如此一來,就什麼都能解釋得通了。
宛心,你讓我拿你如何是好?
如果你還帶着前世的記憶,你應該仍舊是我向良玉的妻子纔對。那麼,你怎麼能帶着對我記憶去嫁給另外的男人呢?
向良玉的的思緒有些混亂了,終於,他還是陷入了黑甜的夢想。
不出所料的是,他又做夢了。並且,在夢裡,他還是回到了向府後宅,那個他同她婚後居住的地方。
庭院深深深幾許,卻困住了她的腳步,限制了她的自由。
如果,他們是相愛的,那麼這樣的限制是甜蜜的,溫馨的,是她甘之如飴的。可事實上,他們兩個卻是相看兩相厭。那麼,失去了自由的她,就像是被折了翼翅的鳥兒一樣,只有坐等着死亡的來臨,看不到半點希望。
他往她的臥房走的時候,腳步有些遲疑,這或許就是近鄉情怯吧!他害怕看見她眼中的憤怒和絕望,更怕看到她眼中連憤怒都消失了,只剩下沉寂。可他必須去揭開謎底,她到底是怎樣離開的向府,她到底是怎樣丟掉的性命。
最後一步,在他即將踏入她的臥房的時候,有什麼穿透了他的身體,先他一步進入了房間。他擡頭去看,看到一個人的側影,那是他經常在鏡子中看到過的面容,是他自己的面容。原來這一次他是以旁觀者的身份去揭開謎底的。
這時,房間裡傳來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然後是一聲低低地怒吼。
他不再猶豫,快步走進了房間。
房間內,向良玉滿面寒霜地站在那裡,在他的腳下,一片狼藉,瓷器的碎片撒了一地。而在那一堆碎片之中,跪坐着一人,正是莫宛心。她低着頭,不發一語。
兩個人都保持着沉默,整個房間裡一片死寂,壓抑的氣氛瀰漫開來,讓人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良久,向良玉終於開口了,“我們……和離吧!”
“不,還是你休了我吧!”她終於擡起頭來,望着他,臉上竟然還帶着笑。
那樣的笑容,讓旁觀的那個向良玉,心口悶悶地發疼。
“你何苦如此,和離了,你想再嫁也並非難事。你的嫁妝,我會如數奉還,你就只當……我們從未相識過。”他說出口的話平靜至極,殘忍至極。
“你,休了我吧!”她重複說道。
“你既然如此固執,那我就如你所願!你別對我心存幻想,這次我絕不會再留你在向府,多一日都不會!莫宛心,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去動秦明月,你早該知道,她是我的底線。”
“良玉,你我多年夫妻,我只說一句,我沒有動過她分毫。你,信是不信?”她視線鎖住他的,想要一個結果,讓自己死心的結果。
向良玉搖了搖頭,道:“你讓我如何信你?你連自己的族妹都不曾放過,更何況是你視爲眼中釘、肉中刺的明月呢?明月心善,還讓我放過你!可,正因爲她心善,我更是要保護她,不能讓你的存在威脅到她的生命安全。”
“呵呵,呵呵,她秦明月就是你心頭的寶,我莫宛心不過是你腳下的泥!是啊,我早該知道這一點,呵呵,是我太天真,以爲你的心是捂得熱的。是我癡心妄想,是我愚蠢至極。呵呵……呵呵呵……”她的眼中不斷有淚水滾落,可她還在笑,笑得前仰後合。
“你們兩個原本就是不同的,比較,又有何意義?其實,只要你們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會將你趕出莫府,可是,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既然不願和離,那我只好給你一封休書,你好自爲之。”說完,他拿着她擺放在書桌上的紙筆,洋洋灑灑寫了一封休書,並且簽上了自己的大名。他又自腰間的香囊中取出一枚印章,在休書上印了自己的印鑑。隨後,他將休書扔到了她的腳邊。
她將那封休書拿了起來,隨意看了看,便也扔到了地上。
“莫宛心,你明日一早就必須搬離向府,別再讓我看到你。”說完,向良玉就想離開,卻忽然記起來什麼又走了回來,他蹲到莫宛心身邊,攤出手掌來,道:“你能將我母親送給你的戒指還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