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酷暑天氣,但到了午夜,順着湖面吹來的冷風也足以讓人瑟瑟發抖。這周圍幾乎沒有民宅,放眼望去,除了被黯淡月光照的泛起幽光的湖面之外,到處都是漆黑一片,一團團影影綽綽的東西隨風搖擺,在這寂靜深夜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冷軒蓉讓軟轎停在了遠處,她帶着守居兩人小心翼翼來到草木亭中。小亭子裡沒有人,冷軒蓉猜想大概是還沒有到約定的時辰。她觀望四周,心裡越來越沒有底。好在有守居在她身邊,冷軒蓉也不至於害怕的想要離去。
“小姐……你說來的會是什麼人啊?”守居看上去倒是不怎麼害怕,但在這樣的環境下,他說話的語氣也變得與平時不一樣了。
冷軒蓉一邊看着四周,一邊輕聲回答,“要是我推測的沒錯,應該是那天綁了我那些人。”
“啊?”守居像是十分驚訝,他一把拉住冷軒蓉的衣袖,道,“那小姐怎麼還敢來?我們還是快點走吧!”
冷軒蓉苦笑一下,拍拍守居肩頭,小聲說,“放心吧守居,沒事兒的,我與那些人雖然算不得熟稔,但也是舊識了。更何況他們現在也算是有事求我,不然他們也不會費這麼多心思。”
守居望着冷軒蓉,眉頭稍微蹙起,咬住下脣,不再說什麼了。
時至子時,陣陣陰冷的夜風吹的冷軒蓉通體冰涼,就在她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錯了那紙條上幾個字的意思時,終於有身影從遠處閃現出來。
“小姐!來了!”守居一眼發現了遠處過來的人,急忙叫了起來。
冷軒蓉的神經也一下子繃緊,因爲她發現過來的那個人身形又瘦又高,一定不是齊宗燕。
瘦高男子來到草木亭,上下打量冷軒蓉,也不施禮,開口就問,“你就是冷軒蓉?”
冷軒蓉拱手道,“小女子正是冷軒蓉,不知這位小哥是……”
瘦高男子冷哼一聲,似乎沒有要回答冷軒蓉這問題的意思,他又瞟了一眼守居,然後走到冷軒蓉身邊,儘量壓低聲音說,“齊東家讓我來告訴你,去查清安丞相壽辰之日的安排。”
冷軒蓉聞言皺起眉頭,有些惱怒的說,“我原本以爲齊宗燕也是一位豪傑,怎麼做起事來這麼沒有分寸?他想求我幫忙,你就讓他親自來找我。這樣偷偷摸摸我還可以容忍,但他連臉都不露,我可容忍不了。”
冷軒蓉本打算與齊宗燕討價還價,讓他派人去找顏良大哥的蹤跡,可他這樣只派了手下人來,冷軒蓉的希望頓時落空了。
她猶豫一下,最後還是一咬牙,對那瘦高男子說,“你回去告訴齊宗燕,他也曾是買賣人,該知道些道理,想讓我冷軒蓉白白爲他做事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哼!”不等冷軒蓉的話說完,那瘦高男子便不屑的哼了一聲將她的話打斷了。瘦高男子抱起肩膀冷冷望着冷軒蓉,不屑的說,“冷軒蓉,你以爲你是什麼人啊?這話也不怕告訴你,你能活到今天,算是你命大。齊東家膽小怕事,受了奸人的蠱惑,非要用什麼穩妥的法子報仇,我告訴你,你可別以爲我們朝陽寨的人都像他一樣是孬種!今天我就是來給你傳個話兒,等我們再來找你的時候,你要是把事情做成了,大夥兒八成還能忍忍,你要是沒辦成事兒,到時候可別怪我們這些人心狠手辣。”
說罷,那瘦高男子臉上表情變得猙獰起來,那一雙眼睛像是燃起了火焰一樣,他死死瞪着冷軒蓉,咬牙沉聲道,“冷軒蓉,你別以爲我們都不知道,當初大當家的讓你去說服安平之,可你卻什麼都沒做。說到底,你也算不上什麼好人。”
這瘦高男子如同凶神惡煞一般的樣子讓冷軒蓉也緊張起來,可她狠狠攥着拳頭,讓指甲深深摳進手心的肉裡,這樣的疼痛似乎能夠讓緊張緩解下來,冷軒蓉也兇狠的怒視着那瘦高男子,冷聲說,“好一個朝陽寨的漢子!我當初見到你們大當家的,他對我以禮相待,請我儘量說服安平之,但世事難料,這件事裡有太多當時我們都不知道的情況。朝陽寨遭此劫難,是大不幸,但你們!”冷軒蓉擡手指住那瘦高男子,提高聲音道,“老天無眼嗎?竟然讓你們這羣忘恩負義的東西活下來了!”
瘦高男子一聽冷軒蓉說出這話,頓時暴怒,他一步衝過來,擡手想打冷軒蓉,可此時站在冷軒蓉身邊的守居卻比他動的還快,奮不顧身上前死死抱住了那瘦高男子的身子,高聲喊道,“小姐快跑!”
瘦高男子稍一遲疑的功夫,冷軒蓉不僅沒跑,反而上前一步,衝着守居高聲道,“守居!你放開他!我倒要看看朝陽寨的人是不是都忘恩負義!”
瘦高男子瞪圓雙眼,狠狠甩開守居,怒道,“你說誰忘恩負義?你對我有什麼恩德?”
守居被甩出一溜滾兒,好不容易爬起來,又趕快跑過去擋在了冷軒蓉身前。
冷軒蓉此時已經像是換了另一個人一樣,她一臉怒色,瞪着瘦高男子厲聲問道,“齊宗燕帶着你們這些人逃到鳳泉嶺中,是誰救了你們的性命?”
瘦高男子聞言一愣,不等他說話,冷軒蓉繼續怒道,“是一個叫曾顏良的男人和麒麟營的兄弟們救了你們!他們殺了安家那些私軍,把你們帶出了鳳泉嶺!是不是!”
瘦高男子突然有些茫然,他下意識的點了一下頭,卻馬上露出疑惑。
“那個叫曾顏良的男人……”冷軒蓉頓了一下,然後壓住聲音道,“我就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他救了你們的性命,你們卻要殺他妻子,這難道不是忘恩負義?”
瘦高男子一聽這話,剛纔那股怒氣頓時化作了驚訝。
冷軒蓉也不管那麼多了,她又逼上前一步,衝着瘦高男子沉聲說,“你不肯報上姓名,就一定是個無名小卒,你回去告訴齊宗燕,你們所有人的救命恩人曾顏良現在有難,齊宗燕讓我冷軒蓉做的事情我定會做到,但到時如果你們不能查出曾顏良這個人的下落來,可別怪我冷軒蓉翻臉不認人!你們以爲我冷軒蓉是一介女流就奈何不了你們?哼!”
說罷,冷軒蓉狠狠瞪了瘦高男子一眼,拉着守居轉身出了草木亭。
冷軒蓉邁着最大的步子往前走,守居慌慌張張不得不跟着小跑起來。等他們走近軟轎了,冷軒蓉才小聲問守居,“那個人還在亭子裡面嗎?”
守居回頭看看,使勁兒搖頭道,“已經不在了……”
冷軒蓉聞言,頓時長出了一口氣,腳步也一下子減慢下來。
守居疑惑的望着冷軒蓉,雖然在這昏暗之中他看不清冷軒蓉的表情,但她臉上的汗珠卻閃着光芒。冷軒蓉滿臉都是汗水,額角的髮鬢都被打溼了。這時守居才發覺,冷軒蓉拉着他的那隻手,在劇烈的顫抖着。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
冷軒蓉試圖從懷中掏出汗巾來,可手抖得實在太厲害,試了兩下也沒成功。守居見狀,乾脆擡手用自己的袖子把冷軒蓉臉上的汗水擦掉了。
冷軒蓉大口大口喘着氣,好不容易上了軟轎,等軟轎被擡起來的時候,冷軒蓉整個人都癱軟在轎中了。
她不知道自己剛纔說的那些話到底能不能奏效,不知道自己這激將法會不會管用。如果今天來的人是齊宗燕,也許冷軒蓉還能心平氣和的想辦法說服他去找人,可那瘦高男子的話已經讓冷軒蓉確定了,這羣人實際上並不怎麼聽從齊宗燕的話。所以就算是齊宗燕決定去找曾顏良,別人也有可能因爲這事與復仇沒有關係而拒絕,於是冷軒蓉靈機一動想到了這個辦法。當她對着那瘦高男子怒吼的時候,只覺得心底那股深深的憤怒迸發出來了,可事後一想,實在是無比的後怕。
如果當時那瘦高男子惱怒起來,冷軒蓉和守居說不定都已經成了他的刀下鬼了。
好在那人似乎被冷軒蓉突然的暴怒震住了。冷軒蓉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此時也不由得有些暗喜。她希望這一招能夠起到作用,至少曾顏良是那些人的救命恩人這話是絕對沒有錯的,而那些山賊最重視的江湖情義,受人滴水之恩,應當涌泉相報,受人救命之恩,這個時候應該可以報答這份恩情吧。
這一點冷軒蓉沒法確定,但另一邊,齊宗燕讓冷軒蓉去做的事情,冷軒蓉卻是心裡有底的。
他們想要知道安龍義壽辰之日的安排,一定是想借着這壽辰之日尋找復仇的辦法。實際上冷軒蓉最清楚不過,想殺安龍義,這壽辰之日可以說是唯一一次機會,也是唯一一個稍微穩妥的辦法。
不管現在局勢如何,冷軒蓉還是不想放過安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