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過後,刑嬤嬤就駕着馬車,把大小姐從皇宮接了回來,同她一起回來的,還有一臉中正,下巴稍長的周太醫。
老太太實是不待見她們母女兩個,知道御醫回來,也沒打算招待,只留了許嬤嬤作陪。
柳雲錦踩着漆木矮凳下了馬車,就看見許嬤嬤一人,心中並無計較。
反倒是,許嬤嬤見了柳雲錦和她身後穿着藍底朝服的御醫,臉上露出了幾分尷尬,迎了上去,解釋道:“老夫人用了午膳後,心口不舒服,所以沒能來迎接,還請小姐和御醫見諒。”
柳雲錦淺淺地回以一笑道:“奶奶身體不適自當休息,這還不是派了嬤嬤過來,已經足夠。周太醫你說是不是?”
周太醫一愣,他得了冷月的指示,要他全力配合大小姐,大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趕緊點頭道:“是,是……”
許嬤嬤心下一鬆,見這個御醫看着中正,又不是個拿喬的,便笑眯眯地指引道:“二小姐住在暖香閣,往這邊走……”
暖香閣中的丫鬟下人已經裁去了大半,只剩下芳兒和雨晴這兩個人守着,連個回屋稟報的下人都沒有,往昔盛況不復,門庭羅雀。
等聽到了外面的聲音,何氏纔好奇地起身去看,出了內屋的門,就瞧見嬌豔更勝往昔的柳雲錦和她身後跟着的御醫。
如今的何氏早已失去了雍容與驕傲,如同一隻鬥敗了的母雞,草木皆兵幽冷地盯着柳雲錦,擋在門口道:“你這小賤人還來做什麼?還嫌害熙兒不夠,想來要她的命嗎?看我們母女兩個淪落到這般田地,你高興得意了?我告訴你,你這賤人得意不了多久的!總有一天你會再摔進土裡,永遠爬不起身!”
對上何氏眼中泛着寒光的惡毒,柳雲錦只是平靜地彎了脣角,“夫人與其在這‘操心’我的將來,不如好好顧及一下自己的處境。妹妹的身子一日弱過一日,你這個做孃親的,難道的不心疼嗎?”
這句話像是一把冷刀子,深深地扎進何氏的軟肋,她失了心智,上來就要扯柳雲錦的衣裳,嘴裡還怪叫着,“你這賤人,快點把解藥拿出來!熙兒若有個三長兩短,我拼了性命,也要拉你做陪葬!”
何氏還沒能近身,就被許嬤嬤擋住了。
暖香閣的院中有個小水潭,幾棵垂楊柳傍水而栽。水光粼粼,楊柳依依,站在暖香閣的小樓上望去,宛若一小幅水墨畫,景色別緻動人,遠勝過她的墨玉軒。
只是這些日子,裁去了不少下人,院中疏於打掃,清澈的水潭中落滿了柳絮。好是荒蕪。
柳雲錦從欄杆外收回了目光,才淡淡又落在了何氏可謂猙獰的臉上,“夫人是糊塗了吧?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妹妹受大夫,御醫都診治過,只是氣血虛弱,和我沒有半點關係。”
何氏氣鼓着一張臉,望着半靠在欄杆邊,風華出衆,宛若怒放牡丹的少女,氣得心肺都疼。
“雲熙到底是我的妹妹,我怎能眼睜睜看她飽受病痛折磨,所以進宮又請了御醫過來,說不定能醫好妹妹的病。周御醫,可是千金聖手,專治女人家身體各種毛病。”柳雲錦彷彿一片好心道,明明巧笑明媚,眼底卻是墨色漆黑。
“你怎麼可能一片好心,說不定和着御醫串通一氣,來要雲熙的命!”何氏質疑道,目光閃爍地掃着柳雲錦和她身邊的御醫。
柳雲錦已猜到何氏會這麼說,也不強求,領着周太醫轉身便走,“夫人會這麼做,不代表別人也如此。罷了,有勞御醫多跑一趟,我送你出府吧!”
見柳雲錦說來就來,說走就要走。聽着屋內柳雲熙有氣無力的輕咳聲,何氏一時沒了主意,心想熙兒如此病下去也不是辦法,她就在熙兒身邊守着,倒要看看柳雲錦那小賤種能出什麼花招。
心中如此思量之後,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柳雲錦的面前,攔住她們的去路,心不甘情不願道:“姑且讓他給雲熙治一治,若治不好,我跟你們沒完!”
聽着何氏這番咄咄嗆人的口氣,柳雲錦失笑起來,敢情她們閒着沒事做,非要貼着過來給柳雲熙治病。
眸子寒光乍現,她可沒那麼好心。救活柳雲熙那條毒蛇,可不是等她好過來反咬自己一口的。要不是因爲何氏肚裡的孩子,她絕不會多事。
許嬤嬤的臉色都變了,唯獨柳雲錦平淡依舊,只讓身邊的周太醫跟着何氏進了屋子。
一炷香的功夫,何氏送周太醫出來了,眼中的戒備還沒消,但已多出了幾分期望。
周太醫怎麼整治的,她不知道,也不用知道,左右不過是唬人的話。冷月已經得了命令,會慢慢減少軟骨散的藥量,讓柳雲熙慢慢能從牀上起來。
沒等柳雲錦開口,何氏搶先戒備道:“我送周太醫出府!”她生怕周太醫受了柳雲錦的買通,會對自己女兒不利。
許嬤嬤忍不住出聲道:“何夫人,周太醫還是大小姐特意去皇宮請來的,按理說你也該感謝大小姐的一片好心。”
何氏挑着眉梢,沒好氣地看了柳雲錦一眼,“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她是一片好心,還是一片歹意!除非等熙兒的病好了,才能知道。要我謝她,也不用急於一時啊!”
還真是農夫與蛇的故事!
許嬤嬤還想爭辯什麼,柳雲錦已經開了口,“既然何夫人想送,就讓她送吧!我們先走。”
從周太醫身邊擦肩而過的時候,周太醫多看了柳雲錦一眼,暗中豎起了手指,等柳雲錦走過,他又把手縮回了袖中。
在來柳府的路上,一切都已經計劃好,讓周太醫進去給柳雲熙診治是假,爲的是確認何氏是否真有了身孕。
他翹起了一根手指,看來何氏已經有了一個月左右的身孕。只是孕相還不明顯,難怪她沒發覺。
柳雲錦帶着許嬤嬤出了暖香閣,伸手握住一朵柳絮,緩緩地捏在手心裡,再張開的時候已經化爲了齏粉。
這個孩子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