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門合上,慕容玉坐回了馬車,道:“啓程,回王府。”
馬蹄聲“噠噠”的響,卻是越駛越快,“殿下,後面有跟蹤我們的人。”
慕容玉挑簾往後面看了一眼,正對上殺手狠戾的目光,“父皇還沒有死,就已經有人坐不住了。”
“甩開他們!”慕容玉沉着命令。
長空一抽鞭子,馬開始撒蹄狂奔,後面的人一路追來,亮出了手中的暗器。
一排銀鏢釘在了馬車車廂後面。
銀鏢上纏着絲線,絲線的那端握在黑衣人的手中。他們不要慕容玉的命,只要那一萬兩黃金。
手中絲線一扯,馬車後箱被生生拽開。
顛簸之中,麻袋掉落。
慕容玉來不及轉身,一枚銀鏢貼着他的臉飛過,刺入了長空的後背心。
長空一聲悶哼,捂着自己的胸口,手中握着繮繩不停,硬是將馬車駛到了安泰城內。
身後跟蹤的馬車停下,駕車之人,一記猴子撈月將沉重的麻袋撈入馬車,瞬間隱入小巷,再無蹤跡。
長空看了看後面,確定再無追兵,這才找了一個安全的地方停下,吐出了一口牙關裡緊鎖的鮮血。
“長空……”竹簾後面一聲呼喚。
慕容玉看着長空從馬背上摔下,再不能動。
“殿下,快走,這裡不安全……”他捂着的手鬆開,滿指鮮血,銀鏢刺破他的心肺,從肌膚裡冒出,露着銀尖。
“我帶你回去!”慕容玉俯下身子,想要扶起他。
長空不肯,張開嘴,牙間滿是血跡,虛弱地笑了起來,“殿下不用救我,救不活了。您快走吧!只要您安全,我也放心了。我……我真想親眼看見您登上皇位的樣子……”
長空笑着說完,嘴巴沒有完全合上,就嚥了氣。
“長空……”慕容玉俯身急促叫着他的名字。
閉眼的人安詳滿足地笑着,再也不能睜眼,看着他,叫他一聲,“殿下。”
東宮太子府內,麻袋被剪開,金塊鋪了一地。
慕容武負着手,在這些金塊面前來回踱步。
“我就知道那個老太婆偏心,將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了慕容玉!明明我纔是太子,我纔是未來的一國儲君。”慕容武揮着手,激動道,從眼神到臉上的表情都是扭曲的嫉恨。
幸好他早就盯着了慕容玉,要不然這一萬兩黃金落入他的手裡,豈不是要壯大了他的勢力。
只要他纔是一國太子,那皇位任何人都不許跟他搶。
“來人!”慕容武叫了一聲,“將這些金子擡下去藏好嘍!”
“是……”兩個高大壯實的侍衛將黃金一塊塊拾起,重新裝入箱子內,擡了下去。
“福安!”慕容武又叫了一聲,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人跑了進來。
“殿下有何吩咐?”
“人馬募集得怎麼樣了?”慕容武轉身在凳子上坐下,眉眼凝着一抹志在必得的厲色。
“回殿下,眼下各方都在盯着。募集軍隊的事情只能悄悄着幹!這些時日,重金之下,也募集到了不少能人勇士,都等着跟太子殿下幹一番大事。”管事諂媚道。
聞言,太子點點頭,“這就好,錢倒不是問題,如今又得了一萬金。只要他們肯跟着我,我絕不會虧待了他們。募集人馬的事情你加緊去幹,爭取在父皇駕崩之前,讓我擁有一支軍隊。到時候,只要那些人有異心,就將他們全都殺了。”
……
柳府中的戲曲已經唱罷,柳世誠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坐立不安。
彷彿那金帝反叛的曲目還在他心頭上演着,咚咚鏘的鑼鼓敲個不停,讓他熱血澎湃,同時又心有恐懼。
柳雲熙倒也不急,坐在自己的暖香閣之中曬着太陽,看下面小池子中的錦鯉。
午後柳世誠來了。
“娘娘,我有幾句話想說。”柳世誠警惕地看了左右。
揮了揮手,柳雲熙淡淡道:“這裡不用你們伺候,你們都退下……”
柳世誠在柳雲熙的身邊坐下,扯出了笑意,“娘娘事情我認真考慮了,我已經上了年紀了,實在不想成爲梟雄,還是平平安安過完一生的好。”
柳雲熙漫不經心地看了柳世誠一眼,笑容冰冷,“哪個男人不想做皇帝?劉邦也是你這個年紀揭竿起義,歲數不是問題,膽量纔是關鍵。父親,您不會是怕了吧?你當真想在這府邸裡安然無用的過一生?”
“我不是害怕,”柳世誠心虛道,打出了苦情牌,“你看,你奶奶也這麼大歲數了。我只想好好侍奉她,不讓她再擔憂操勞。娘娘,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夠肖想的,只有真龍之子才能當皇帝。我們這些凡夫俗子還是安心過日子的好,不要參與到那些事裡。”
柳世誠自己害怕也就算了,竟還想將她也勸服了。
柳雲熙冷笑起來,“真龍天子?父親你看過龍嗎?這些不過是當權者爲了穩固政權編出來的笑話。命運只掌握在自己手裡,莽夫若是有膽,揭竿起義做皇帝有何不可?只要這一次能成功,父親你就是大功臣啊!獲封開國大將,必然不在話下。我們柳家會因爲你而興盛,成爲安泰城中的新貴世家。到時候奶奶也會爲你而驕傲……”
“入則金玉滿堂,出則香車寶馬。前擁後簇,左右逢源,這樣的日子,父親你當真不想過?”柳雲熙娓娓惑人地勸說道。
柳世誠的手不住捏緊鬆開,鬆開捏緊,一如他內心的爭鬥。
“不要害怕擔心,只要有我在,我會安排好一切,絕不會失敗。”柳雲熙給他吃了顆定心丸,“父親只要你聽我的,玉宣帝死後,您就會是開國功臣。”
……
皇宮之中,玉宣帝強撐着身子批閱奏摺。
黃河南邊太守上奏,陰雨連綿幾日不絕,河道湍急,水勢迅猛上漲,突發洪水沖垮堤壩。如今黃河兩岸幾萬百姓流離失所,屍首浮於河水之上,恐會發生瘟疫病情。
玉宣帝將奏摺合上,猛咳數聲,“黃河年年氾濫,每一年都是這樣的情況。朕撥下去的賑災款項,修建河壩的銀兩到底哪去了!”
常侍見狀,勸道:“皇上您慢些,叫人去查便是,萬不能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太后在世時,風調雨順,百姓安康,就連黃河氾濫的次數也少些。輪到朕的時候,似乎老天都不幫着朕,朕真不是一個明君。”玉宣帝深深嘆了一口氣,蠟黃的臉色中泛着蒼白虛弱,“讓人再從國庫中調集些銀兩,給黃河兩岸都城太守送去。這樣日理萬機的日子何時才能到頭?朕真的覺得力不從心,疲乏萬分。”
“皇上您且自寬心,眼下正值梅雨季節,黃河那段多雨也是常事。若是您覺得累,就休息一會,喝一點補藥,去御花園中散散心也是好的。”常事勸道。
“朕的身子越補越差,”玉宣帝又輕咳了兩聲。
常侍道:“之前的方子不奏效,太醫院中的張太醫重新爲皇上開了方子。他說皇上您操勞過重,太補的方子反而吃了不好,唯有慢慢調理才能奏效。今日新熬了湯藥,奴才給您端來。”
“你去吧。”玉宣帝只覺胸悶難耐,只有重重咳嗽之後纔好些,“順便去國庫拿些銀兩,撥給黃河兩郡賑災之用。”
“是……”常侍將事情都記下,退出了大殿。
很久之後,常侍纔回了乾坤宮,端着藥碗的手在抖。
玉宣帝正在看書,一滴藥湯濺到了他的手腕上。
常侍勉強穩住了心神,將湯碗放在了書桌上,在御前跪下。
玉宣帝擡頭看了他一眼,眉眼微蹙,問道:“你如此慌張,是發生了何事?”
常侍深深叩首道:“皇上國庫空了,怕是拿不出賑災的銀兩了。”
玉宣帝有些懵,問道:“怎麼會?這些年的賦稅,這些年的南詔進貢……都去哪了?”
“這些年與南詔戰事不斷,軍餉都是由國庫撥出的。今年又風雨不調,南方澇,北方旱,地裡種不出糧食,賦稅也收不上來。前些日子,皇上您還爲雲貴妃新建了園林,用的都是上等的玉石石料,畫工,工匠都是從南詔找來的。這些可都是花銷啊!眼下國庫裡只剩下幾千兩的現銀,其他的要想籌錢,就得變賣皇宮裡的東西了!”常侍以頭點地,聲音微顫道。
“變賣東西?皇宮裡的一草一木都是老祖宗時就留下的,如何能賣!太后在時,宮中一切都還井井有條,到了朕的手中卻是捉襟見肋,竟是淪落到變賣宮廷器物的地步了!”說完這一切,玉宣帝面如金紙,萬般滋味一起涌上,他忍不住猛咳起來,似要將自己的心肺都咳出來。
“皇上,您喝口藥潤潤。”常侍焦急道。
玉宣帝雙手顫抖將湯藥端到了嘴邊,還沒來得及喝,咳出了一口血痰落入了湯碗中。
將血痰咳出之後,玉宣帝胸前的鬱結似是好了一些。
看着湯中的血痰,常侍變了臉色,對外面的宮人大叫道:“快去宣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