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錦接過玉凝露後,隨意地抹在了傷口上。這一鞭子,何氏本是用盡了力氣,但因柳世誠的一聲怒喝,讓她亂了心神,所以才稍稍減去了幾分力道和準頭,要不然柳雲錦的一張臉非要開花不可。
一襲紫衣被血染透,暈染成一種接近於黑色的奇異顏色,襯得她瑩白的香肩無比誘人。只可惜香肩上有一道血肉模糊的傷口,糜豔之中又帶上幾分可憐。
“女兒衣衫不整極爲不雅,不知孃親能否讓女兒進去梳洗一番?”柳雲錦咬着自己的脣瓣,細密的睫毛垂下,只看見有晶瑩的光芒在涌動。這幅隱忍委屈的模樣,讓人見着不忍。
何氏被驚住了,呆呆地望着柳雲錦,腦子裡一時反應不過來。小賤蹄子怎麼向她低頭了,又軟聲軟語地喚她孃親?看到柳雲錦身後的宮人之後,何氏醒悟過來了。
“這……這”何氏扯出顫抖僵硬的笑容,“你想回府便回,要跟我講什麼……”
“孃親不恨我了嗎?孃親覺得我被南陵王拒婚丟了人,若是這一鞭子不解氣,大可以再打女兒一頓,只求孃親不要將女兒逐出柳府……”身上負傷的柳雲錦聲音聽來沒有什麼力氣,但也讓在場所有人都聽了清楚。
這些話何氏確實說了,就連駕着馬車隔了老遠的宮人都聽了清楚。
柳家主母何其心狠,只因不受寵的庶女丟了面子,就要打要逐的。東陵國最注重孝道,這事要是讓太后知曉,必會嚴懲何氏。
“你瞎說,我根本就沒有說過!你是柳家大小姐,怎麼會因爲這點小事就將你逐出家門呢?我也沒有想要打你,只因你犯錯,想給你一點小教訓罷了!”何氏慌亂地否認,一雙無措的眸子盯着柳世誠,希望他能幫自己說上一兩句好話。
柳雲錦眯着眼睛,露出思索的神色,“難道是我記錯了,這話是父親講的?”說話間,她那雙灼人的鳳目看向了柳世誠。
柳世誠看了一眼柳雲錦身後的宮人,更加堅決地否認了,“是你聽錯了,你是我的骨血,平日責罰一下都捨不得,又怎麼會逐你出家門。約莫是你母親太過生氣,無意間說出的胡話吧!”
他可不想惹惱太后斷了青雲之路,爲今之計只有將何氏推出來了。她一個婦道人家,就算惹惱了太后最多被剝去主母之位,對柳家又不會有多大影響。
“夫主……”何氏聽了柳世誠的話之後,嚇得滿臉是淚。這話明明是柳世誠先說的,她不過是在拱火而已,怎的就將罪名都安在她一個人身上了。
這個男人爲了他的利益,就連幾十年的夫妻情誼都不顧了。何氏無比惱恨,恨自己眼瞎當初怎麼會看上這個自私的大老粗。
“孃親,雲錦可以回府了嗎?”一雙素手捂在自己的傷口上,目光夾着不安地望着何氏,似乎很害怕她會拒絕。
“當然可以……”這四個字,似乎用盡了何氏所有的力氣,要不是琳琅扶着,她幾乎要昏過去了。
得了何氏的話,柳雲錦似是鬆了一口氣,豔麗的小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來。
她轉身對福順公公行了禮,“大人,勞煩您將這些東西搬到府裡去。雲錦只有一個婢女,怕是拎不動這些箱子。”
福順趕緊扶住了她,“您這聲‘大人’是折煞奴才了,以後喚我福順公公便是。這些箱子都是皇宮裡不多見的寶物,奴才爲了穩妥起見,自會幫您搬進去的!”
說話間,福順不着痕跡地打量柳雲錦。柳家大小姐雖是庶出,但性格直爽,妥帖守禮,確實是個不錯的人兒。相比之下,何夫人就顯得沒有肚量,滿嘴刻薄渾話,雖是何家的嫡女,卻和市井潑婦沒有一點區別。
目光停留在柳雲錦肩頭的鞭傷上,福順鬆開手,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這些年也不知這個庶出大小姐是怎麼熬過來的,也不知身上還有沒有別的傷。偌大的柳府裡,她只有一個可以差遣的下人,勢單力薄,最易被人作踐。還真是可憐。
幸而太后賞識她,還給了她東宮令牌,這樣一來,她這個庶女也無需再低眉順眼看人臉色了。
福順像是想起了什麼,從袖中拿出一卷明黃的紙張出來,“小姐,這是皇上賞賜寶物的清單,還請您一覽。覈對無誤之後,奴才纔好回去覆命。”
“多謝福順公公”柳雲錦應承之後,接過了紙卷,一擡手,紙卷又落在了地上,“我的手臂無法用力,捏不住紙張,有勞公公幫我念一念可好?”
“自是可以”他看不出柳家大小姐也是個有城府的,她是太后看中的人,幫她打壓仗勢欺人的柳家人亦是應該。
“東海珊瑚十座,碧璽靈珠百顆,月光玉杯一套,鎏金瑪瑙釧子十對,冷光翡翠玉雕兩副……”
宮人的聲音又尖又長,帶着皇家纔有的氣勢。府邸門前圍聚的所有人都聽呆了,這些寶物每一樣都無比貴重。
先前柳世誠打碎的鎏金花瓶已是難得,平日裡他都放在高處不讓下人觸碰,要不是今兒發了大火,才一不小心將它給摔碎了。
爲此,柳世誠的心肝肉都疼,越發想狠狠地打柳雲錦一頓來出氣。
但聽了這長而華麗的賞賜清單之後,所有人都不再把那隻鎏金花瓶放在心上。和這麼多見所未見的寶貝比起來,那隻花瓶根本不值一提。
柳世誠一遍遍搓着手,他是一個武將,每年拿着爲數不多的俸祿,又不是油水官職。那些錢供了府裡開銷之後,根本一點都不剩下。所以臣下送來的一隻鎏金花瓶,纔會被他像寶一樣護着。
這麼多的寶貝,隨便拿一件出去賣,都夠他們府裡吃用好久吧!要是這麼多寶貝都歸他了,柳世誠幾乎眼冒金光。他可以再多添幾名姨娘侍妾,多生幾個兒子,將府邸好好地擴建一番,出入家宅也要換高頭駿馬。總之一切都不用愁了,他可以揮霍到老!
宮人的聲音停下,柳世誠還似活在夢裡。姨娘們無比的羨慕,唯有何氏一臉的菜色。何氏一族,亦是名門望族,但這些寶貝她好多都沒有聽過,更別說親眼一見。
“柳家小姐,可還滿意?還有其他想要的,只管給奴才講,奴才回去後向太后娘娘稟報,明日便能送來。”
這句話恭維了,柳雲錦笑顏淡淡,很是享受這樣的恭維。
前世她是皇后,雖沒有當太久,但宮裡的奇珍異寶她還是見過不少。這些賞賜對常人而言珍貴無比,對她而言卻只是尋常。
“多謝公公美意,這些寶貝已保雲錦一生無憂,還有什麼奢求的?”
福順公公微微點頭,眼梢一掃,高聲道:“還不趕緊將這三個箱子搬進去。”
“等等!”柳雲錦擡起手臂,紫色裙裾揚起,宛若一朵麗花,“容雲錦看一眼箱子裡面的東西可好?若是有些稀奇的玩意,也可送給公公們把玩把玩。”
“我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哪敢討要賞賜”福順公公連忙揮手,衝後面兩個小太監使了個眼色。
兩個小太監大步上前,迅速打開了三個箱子。
掀開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不由移開了目光,只覺得刺目。金銀一片無比燦爛,翡翠珠玉流光閃爍。 шωш.t t k a n.c○
“竟是這麼多的寶貝!”此起彼伏的讚歎聲不絕於耳。
“咦,那第三個箱子裡裝得是什麼”眼尖的趙姨娘叫了一聲,這一聲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說話間,柳雲錦已經上前一步,順手拿了幾顆明珠塞在了福順和幾個公公的手裡。
“這是太后賞賜給您的,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哪裡敢要”福順眯着一雙眼睛,層疊的皺紋下笑容依稀可見。
柳雲錦似笑非笑,餘光從柳府門前黑壓壓的人影間掠過。不懷好意的眼神,精明閃爍比食人血肉的惡狼羣更加可怕。這兩箱財寶擡進府裡之後,只怕過不了幾天就會被這些滿腹算計的人侵吞一空。
與其便宜他們,倒不如用來收買這些宮人,讓他們時常能在太后耳邊說上幾句,讓宮裡的那位知曉她在柳府裡面的處境。
她當衆打開這幾個箱子,爲的不是炫耀,而是要讓他們所有人不敢打這兩箱財寶的主意。
眉黛微凜,精緻朱脣描摹出冷豔笑容。
素手摸向了第三個木箱子,第三個箱子裡沒有任何財寶,只裝了一隻紫檀木匣。頭頂上明月傾瀉而下,清亮的光明照亮了木匣上面栩栩如生的鳳凰。
好精細的雕工,好珍貴的千年檀香。何氏望着柳雲錦手中拖着的木匣,心裡猛然一驚。她站在這麼遠,竟也能聞到陳年檀香的清香。這隻木匣子已是無價之寶,放在哪個大家名門中都能作爲傳家寶。但它還僅僅只是個盛物的盒子,那盒子裡裝的會是什麼?
什麼樣的天賜寶貝能配得這樣無雙精貴的檀香木盒?何氏再也裝不下去了,她身子來回晃動着,搖搖欲墜,像是風中的一片落葉。
“主母您是不舒服嗎?要不要琳琅扶您進去?”琳琅無比急促的開口,想給何氏一個臺階下,錯開柳雲錦的銳芒。
紙燈下,何翠珠向來雍容的臉,蒼白如鬼,看着無比嚇人狼狽。
“怎麼回事?”受寵的趙姨娘促狹地笑了起來,“何夫人的身子何時變得這樣嬌弱了?不過是站了一會功夫。”
“是了”陳姨娘站直了身子,一掃往日的畏縮,“夫人不是天天都喝着血燕窩嗎?那玩意最養身子,我們這些姨娘卻是連燕窩香都沒聞過呢!”
陳姨娘仗着自己生下一個庶子,也不怕何氏今晚會記仇。何氏只要敢動她,她的雲澈肯定會幫她報仇。要知道,柳雲澈是柳府唯一的男丁,最受老太太的寵愛了。
張姨娘以前和繡春交好,但因自己身份卑微,對繡春護不得,只能見着何氏變着法子折磨繡春。繡春死後,她滿肚子的恨意無處發泄。今晚見繡春的孩子——柳雲錦得了太后寵愛,膽子也變得大了起來。
“夫人定是那一鞭子打累了”張姨娘的笑容無比森然,恨意滿滿,“夫人也別急着走啊!這麼多的寶貝,我們幾輩子都不曾見過呢!今夜難得有機會開開眼……”
何氏本就是急躁跋扈的主兒,最經不得別人譏諷。
“你們這些小賤蹄子都記着,等回了府邸,關了門之後看我怎麼懲治你們!”何氏的尖叫聲刺人耳膜,盛怒之下,整張臉都歪了,眼瞧着像個女鬼般嚇人。
琳琅得了二小姐的命令,要時刻提點何氏,讓她不做出出格丟份的事情。
“夫人,算了,我們還有二小姐呢!二小姐最得老爺的寵愛……”琳琅往何氏身邊湊了湊,用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勸道。
是了!她還有寶貝女兒呢!她的寶貝女兒無所不能,不僅幫她穩固了掌家的權利,還最得夫主的寵愛,讓她這些年來在府裡獨佔鰲頭。
“哈哈……”何氏伸出蔥玉般的手指,撫了撫自己亂掉的髮髻,冷笑之後才緩緩出聲,“有什麼用?她再多的賞賜寶貝,到最後不都是會到我的手裡來?就憑她一個庶女的身份,真以爲自己守得住嗎?”
想到那些珍奇珠寶,何氏忘了怨恨,一臉的得意。
“不過是一隻灰不溜秋的麻雀,還真以爲自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哈哈,真是可笑!”何氏毫不留情地嗤笑道,掃了臉上的陰霾,兩隻眼睛瑩瑩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