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澈毫不留情地出言諷刺道:“再貴有什麼用?我瞧不上眼,就和一塊破布沒什麼區別。我身上的這件衣服,我喜歡,就算你出一萬兩金子跟我換,我也不換!”
“這破衣裳,也值一萬兩金子?”何氏氣得面容扭曲發青,“柳雲澈你要認清楚,我纔是你的孃親,你對我這麼說話,簡直是以下犯上!”
柳雲澈對上何氏尖誚的面容,嘴脣勾了勾,渾然沒有當一回事,“我說的話沒錯,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有辦法勉強。奶奶勉強讓我認你做母親,可沒有說一定要讓我孝敬尊敬你。大夫人若是覺得委屈生氣,完全可以不認我這個兒子!”
柳雲熙只坐在遠處涼涼嘲諷地看着,眼神如同一潭冰泉。
何氏這個沒腦子的蠢貨,非要送上前去給人羞辱。她早說柳雲澈那賤種留不得,他跟柳雲錦一氣連枝,根本就沒把她們放在眼裡。
而且,柳雲澈的性子如同野狼一樣,根本馴服不了。表面上像是認了何氏這個孃親,其實心裡早就把她恨入骨子了。日後一旦讓他成長起來,她們母女兩個肯定遭殃。
不如早早除去,免得養虎爲患。今晚的團圓宴就會是柳雲澈的最後一頓晚餐。
柳雲熙陰柔無聲地笑了起來。
這個笑被一直在暗中觀察的柳雲錦看在眼中,她隨手剝了一個橘子,心已經完全定了下來。看柳雲熙的表情,已經能確定柳雲澈的死就是她動的手腳。
暗處的毒蛇才最可怕,你不知她會不會咬人,什麼時候咬人。等暗中的毒蛇變成明面上的老虎時,就沒有那麼可怕了。要知道,你有張良計,我也有過牆梯。
一桌子的菜上了差不多之後,柳世誠才陪着老夫人出來。爲了今晚的宴會,老夫人也換上了新制的錦襖,赭色的底子上繡滿了福字。滿頭銀絲梳得整整齊齊,髮髻尾端戴着一支鑲金描花的簪子。
通身的貴氣富態,就連手腕也不曾落下。老太太時不時會轉一轉手腕上碧綠色的翡翠佛珠。
掌家幾個月不到,老太太卻像是胖了不少,連帶着臉色也紅潤起來。一雙眼睛笑眯眯看人時,少了幾分慈愛平和,多了幾分威嚴凌厲。
若不是身上檀香的氣味隱約還在,真難想象她曾經也是參禪禮佛的人。
見老夫人出來之後,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七嘴八舌地向老夫人問好,嘴裡都說着些討喜的話。
“見過老夫人。”
“老夫人今年格外的神采奕奕,彷彿是一下子年輕了幾十歲。”
“是啊!老夫人體態安康,纔是我們這些做媳婦的福氣。”
老夫人哪會不知她們都是在阿諛奉承,但討好的話誰不愛聽?老夫人和顏悅色地一一都接了下來。
何氏望着被各院姨娘包圍在其中的老夫人,幾乎要把銀牙咬碎了。
“老賤婆子,搶我的位置!我看你還有幾年的命能享福!”何氏陰狠詛咒道。眼神不甘嫉恨地望着那本該屬於她的位置。
往年,都是她坐掌家主母之位,眼瞅着後院姨娘忍氣吞聲地給她下跪行禮。今年,老夫人不僅搶了她的掌家位置,還害得她淪落到和那些姨娘一樣,要給她三叩九拜。
何氏眼高於頂,自恃身份嬌貴,讓她給鄉野來的老太婆下跪請安,簡直是在羞辱她,當衆打她的臉。
更讓何氏不能忍受的是,那些姨娘溜鬚拍馬的嘴臉,像是一羣蜜蜂看見花蜜似的,一個個都要往上面貼。她掌家的時候,怎麼沒見這些姨娘這麼殷勤過?分明是不把她放在眼裡。
輪到何氏上去行禮的時候,何氏的一張臉黑得像是鍋底一樣。隨意草草行了禮節之後,就不管不顧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幾個姨娘都在後面說何氏沒規矩,仗着自己何家嫡女的身份,連長輩都不敬重。
老夫人和何氏這個媳婦不睦已久,何氏的臉又臭又冷,老夫人的臉色也好不哪去!
柳世誠擠在中間兩邊調和,老夫人冷哼一聲也就算了。想着今兒是除夕,撕破了臉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而且何氏倨傲無禮的性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想她能改恐怕比登天還難。
“擺桌吧!別等菜都亮了,一年到頭難得一家團聚。”老夫人用柺杖敲了敲地,臉色還有幾分不快。
桌上的菜早就擺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幾個熱湯放在鍋裡燉着。
各院姨娘按着輩分順序依次坐下,只有柳雲錦站在圓桌旁,鳳眸幽幽,噙着冷笑望着老夫人旁邊坐着的何氏。
姨娘們見大小姐不落座有些奇怪,往桌上一瞧才發現何氏霸坐在柳雲錦的位置上,讓想要上桌的大小姐無處可坐。幾個姨娘的身邊還剩下一個空位,但明顯不是給柳雲錦備下的位置。
何氏對一桌人指指戳戳的目光熟視無睹,很是自在地坐在柳雲錦的位置上。
何氏暗自覺得這個位置本來就該是她坐的,哪有後院庶女能坐在主母上頭的?
被何氏這麼一鬧,一桌子人都沒有說話,只等着事情解決。
柳雲錦對何氏的“鳩佔鵲巢”也沒顯得過分惱怒,保持着大家閨秀的禮節,溫聲軟語道:“大夫人好像坐錯位置了!”
何氏這才睜眼,極爲傲慢地掃了一眼,“你也知道我是後院中的大夫人,而你是個什麼玩意?東面高位,也是你一個庶女配坐上的?”
說着何氏冷笑不止地指了指幾個姨娘身邊的位置,“你也就配和她們坐在一起。”
幾個姨娘都覺得何氏說話太過分了,一句話得罪了半桌子的人!
但礙於何氏的身份,沒有一個人出來爲柳雲錦說話。
換做其他府中的庶女早該羞憤欲死,而柳雲錦只是淡淡聽着,完了還扯出了莫測的笑意,“雲錦身爲庶女自知身份卑微,確實不配坐在上座。”
難得看見柳雲錦向她低頭,何氏心中大快,“乘勝追擊”道:“你知道就好!別以爲得了什麼太后賞賜,就認不清自己的身份,無法無天了。庶女就是庶女,嫡庶有別,你哪配和我們這些嫡出血脈坐在一塊吃飯。”
柳雲錦垂下面容,看不清表情地回答道:“我……我知道。”
坐在柳世誠身邊的柳雲澈猛然站起了身子,“既然這麼講究嫡庶有別,這頓飯我們就不吃了!姐姐,我們走!”
她就知道何氏說話不經大腦,一貫看不起她庶女的身份,可何氏忘了桌上的庶出孩子不止她一人。
柳雲澈向來倔強要強,這些話說者無心,聽者有心。
她只是做一做戲罷了,真想不吃這頓飯恐怕還不容易呢!柳雲熙機關算盡,哪裡會讓他們說走就走。
“弟弟……”她拉住了柳雲澈的手,擡眸就對上柳雲澈英氣冷沉的面容。
說到底她這個弟弟還是太青稚,沉不住氣,輕而易舉就會被人謀算了去。
老夫人先開了口,將之前心中藏着的不悅一股腦地全都發泄出來,“何翠珠你就一天到晚會惹是生非,好不容易吃頓團圓飯,興致全被你毀了。這個位置本來就是給大丫頭準備的!誰允許你坐在這的!趕緊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何氏不依,嘴硬道:“雖沒了掌家的權利,怎麼說我還是正妻呢!怎麼能讓庶女壓我一頭,以後傳出去,我還有臉嗎?要是讓我何家的那些哥哥們聽見,他們肯定會爲我出頭!”
老夫人氣得麪皮抖了抖,“有臉沒臉,不是一個位置高低就能決定的!你要鬧就回你何家鬧去,以後就別回柳家了!主母沒有主母的儀態,天天勾心鬥角,不得安寧,跟自己名義下的女兒過不去,這種事傳出去就有臉了嗎?”
“她哪裡是我女兒,她就是個賤……”何氏臉色漲紅,老太婆的話是什麼意思,她不過是懲治一個庶女,就想借着這個由頭把她休了不成?
柳家上下就沒一個好人!她做錯了嗎?她出身高貴,所有人本就應該讓着她,尊敬她。
柳雲錦不留痕跡地挑了挑眉頭,賤什麼?賤人還是賤種?只有何氏能說出來,她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在背地裡罵罵她也就算了,還當着全府的人出言謾罵,真以爲她是軟柿子,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柳雲熙把何氏的手重重一扯,再鬧下去這頓飯也就不用吃了,她辛苦佈局這麼久不就是爲了今天晚上……
何氏這蠢婦,一次又一次壞她的事情,真是死一千次都不爲過。
純美的笑容浮在柳雲熙的脣角,眼中的寒意冷得嚇人,“孃親,小不忍則亂大謀。你是正妻應該有容人之量纔是,趕緊給姐姐賠個不是,坐回自己的位置去。”
不過就是個位置,何氏爲了這一點小事也鬧得雞犬不寧,真是眼皮淺得蓋不住眼睛。
何氏對上柳雲熙冰冷責怪的眼睛,想起她們今晚的行動,極是不情願地坐到了姨娘旁邊的位置上。
給柳雲錦賠不是的話,一句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