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抹了一把臉,神色猙獰扭曲。她從小到大,都是金枝玉葉,誰敢這麼對她,還衝她丟杯子!自己敬她,她纔是長輩。若是不敬,她就是個布衣老太婆!
跪着的柳雲熙恨得咬牙,握緊的手指,幾乎要把膝下的軟墊抓爛。何氏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她再狠狠磕幾個頭,老夫人不心軟,柳世誠肯定會看不下去。他只要說幾句好話,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偏偏讓何氏一攪合,又成了死局。
“小賤人別再裝可憐了,你明明一點事情都沒有!反而是熙兒,爲了你,又是下跪又是磕頭的!”何氏惡狠狠道。
“奶奶……”柳雲錦只低聲哭着,不說一句爭辯的話。
這幅柔弱可憐的樣子,老太太重重嘆了一口氣,埋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這就是你娶回來的好媳婦,完全不把我這長輩放在眼裡。罷了,罷了,我帶着雲錦長居平善堂吧!這家就交給何翠珠,鬧成什麼樣子,我都管不了了!雲錦出身再卑微,也是我的親孫女,我實在見不得她被人這麼作賤……”
老夫人捂着心口,彷彿忍受着痛楚,“等我死了之後,你想怎麼處置她都不遲,想打死,賣入窯子裡都行。只要別讓太后老人家知道,她看中的人,在柳府里根本沒有活路。”
這句話點醒了柳世誠,柳雲錦被太后賞識。那兩箱寶貝剛賜下就成了陪葬,這要是傳入宮中,太后該怎麼想?
“奶奶,都是雲錦不好。是雲錦讓奶奶出來受氣了!”小手在她胸口一下下順氣,老夫人這才緩緩鬆開了眉眼。
眼瞧着膝下跪着的少女,這張豔麗的面容,怎麼看怎麼順心。牡丹帶雨的模樣,一點都不比嫡女柳雲熙差。
“是孩兒不孝!”柳世誠也跪了下去,僵硬的面容勾勒出冰冷的弧線,渾身上下都彌散着一股煞氣。
“賤婦!”猛然一推,何氏還沒反應過來就跌倒在了地上。
順手拿過牆上掛着的鞭子,狠狠抽了何氏幾下,何氏滿地打滾,發出悽慘的叫聲。門外探頭探腦看的身影更多了,臉上幸災樂禍的神色一個比一個明顯。
“你敢打我!我是何家的嫡女,她不過是一個下人生下的賤種!”何氏捂着肩膀上綻開的傷口,尖刻喊道。
坐在老夫人身邊的柳雲錦,此刻眼底再無半點淚光。耀耀生輝的眸子,比天上的星辰還要明亮清冷。
她居高臨下地望着滿地打滾,與市井潑婦沒有區別的何氏,冰冷嘲諷的笑容如同糜豔嗜血的花朵,怦然綻放。
她用口型對何氏說道,你活該。
脣邊那抹豔麗上揚的笑容,如同烙鐵一般燙在何氏的眼底。
“你說什麼?”何氏竟不顧疼痛,掙扎着爬了起來,“小賤人,我今天要帶着你一起下地獄。”
“奶奶,我怕……”柳雲錦一轉身躲在了老夫人的身後,晶瑩的鳳眸中嘲諷不減。而發出的驚呼聲,卻顯得格外可憐。
“孩子不怕!”老夫人將柳雲錦護在身後,顫抖的手指着滿目狠戾的何氏,“給我狠狠的打!在我的面前就敢面露兇相。今天不給她一點教訓,往日後院哪會有寧日!”
得了老夫人的命令,柳世誠下手格外不留情。
疼得何氏滿地亂滾,哭天搶地亂叫。遠遠聽着,就像是殺豬時發出的慘叫。
“爹爹別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柳雲熙一咬牙,像是做出了極大的取捨,擋在了何氏的身上。
她纔不會在乎何氏的死活,要不是因爲留着何氏還有些用。今天的事情就算傳出去,外人痛斥何氏狠心的同時,也會讚頌她的賢孝。
爲了博得美名,挨幾鞭子也值得。柳雲熙在心底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但當鞭子真的落在身上的時候,她開始有些後悔了。
火辣辣的疼痛從細嫩的肌膚上傳來,看着嫣紅的血從傷痕中涌出,柳雲熙差點暈厥過去。要是在身上留下疤痕,將來怎麼能吸引到男人的目光。
“爹爹,是我”柳雲熙焦急地發出一聲尖叫。
柳世誠這才停下了手,他剛剛在氣頭上,沒看清鞭子下的人到底是誰。望着傷痕累累的柳雲熙,臉上浮現出了愧疚的神色。而柳雲熙護在身下的何氏不知何時已經昏了過去。
“熙兒你怎麼這麼傻?替她擋什麼!”柳世誠扔下鞭子,小心翼翼地將柳雲熙扶了起來。
對着外面的姨娘們吼道:“還在這看什麼,趕緊去找大夫,二小姐的身上不能留下一點疤痕!”
人心果然是偏的!她差點被人凌辱沒命回來,也沒見柳世誠如此擔心害怕過。不過是抽了柳雲熙幾鞭子,那愧疚心疼的神色,彷彿是摔碎了最珍貴的寶貝一般。
柳雲熙抽回了手,盈盈的水眸微紅,快步跑到柳雲錦的面前跪下,都不給柳世誠阻攔的機會。
她重重地給柳雲錦磕頭,清美的臉上露出哀傷,愧疚的神情。如同雨中凋零的杏花,哀美至極。
“姐姐,是孃親的錯。熙兒在這代替孃親向你磕頭賠罪了,姐姐,你就原諒孃親吧!”
老夫人冷哼一聲,顯得極其不悅。枯瘦的手握緊了柳雲錦,銳利的眼神告誡她不要心軟。
心軟?她纔不會!她恨不能讓柳雲熙就這樣一直跪着,她向來喜歡當惡人專治“小白兔”。但明顯柳雲熙這麼做是別有用心,責罰何氏的是老夫人,能說話做主的也是老夫人。
柳雲熙放着老夫人不求,偏來求她。明顯是想叫自己騎虎難下。
老夫人一向不喜何氏,何氏又做出了這樣的醜事。簡直是送給老夫人懲治的,還沒讓老夫人過一把當家作主的癮,如果她就這樣原諒了何氏,肯定會惹老夫人不高興。
這樣一來,老夫人還會再向着她嗎?只會覺得她耳根子太軟,太怕事。
見柳雲錦許久都沒有開口說話,柳雲熙都快哭成淚人了。
當爹的柳世誠只覺得煩躁無比,心疼難受。
“雲錦你就答應熙兒吧!反正你都逃過一劫了,清白還在,又沒有受傷。何苦還讓熙兒這麼跪着呢!熙兒這個孩子就是心地太善良了,明明犯錯的不是她,她還爲何氏擋鞭子,爲何氏求情。唉,我怎麼生下這麼個傻孩子……”這番話將柳雲熙捧上了天,說得她宛若那墜入紅塵的純善仙女。
她反正又沒出事,有沒死,怎麼能讓嬌貴萬分,嬌柔萬分的柳雲熙跪着呢!更何況,她只是庶女,而柳雲熙是金蛋裡蹦出來的嫡女。
同樣都是柳世誠的女兒,誰輕誰重,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她這個爹,心裡,眼裡就只有柳雲熙。被她看似純善無辜的外表騙得團團轉。
這也不怪柳世誠。
是個男人都喜歡柳雲熙這張清美純潔的臉,喜歡她這種看似溫婉安靜的性格。柳雲熙也深知自己的長處,將“柔弱無辜”這四個字,演繹到了極致。
柳雲錦只管淺笑,並不答話,目光落在柳雲熙白色長裙的泥痕上。她“純良”的好妹妹,在祠堂等了她一個晚上,等着看她被男人怎麼羞辱,等着看她跪在地上苦苦求饒。
現在裝一裝僞善可憐,就想自己原諒何氏。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老夫人對柳雲錦的態度還算滿意,對自己兒子的偏袒十分不悅,訓斥道:“你這顆心也太偏了,雲錦昨夜都被嚇壞了,哭了一個晚上。我瞧她驚悸還沒消退,這幾日還得再喝些安神湯。你倒也安慰安慰雲錦丫頭,不要只想着何氏那個女人,和她生下的孩子。”
“何氏那樣惡毒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能好到哪去?”老夫人將頭一偏,惡聲惡氣道。
聞言,柳雲熙瑟縮着身子,小聲抽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