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我忽然發現你比大哥慕容武更適合皇位。”慕容筠擡眼,濃重的黑色如夜襲來,直逼眼前人的心底,“慕容武雖爲長子,卻只是平庸之輩,比不得三哥玲瓏剔透。太后把如此重要的口諭都交付給你,可見對三哥重視之至。”
慕容玉握着茶盞的手一頓,眼底褪去所有溫和,幽冷淡漠地望着慕容筠,“五弟是想投靠我,還是在試探我?長幼之序不可亂,況且五弟也不是池中物,你這把劍我握不住。”
他若爲王,第一個要殺的便是慕容筠。劍芒太露,野性難馴,不如早早毀去,方能坐穩江山。
“三哥說得不錯!”慕容筠脣邊的邪笑沒有退去。
慕容玉不愧是最得盛寵的皇子,看似溫爾謙和,卻是深藏不露。步步落子爲營,最像鳳儀宮中的那隻老狐狸。
一招加賞晉封就想奪他的兵權,擔心他割據一方獨佔邊疆,便要把他趕去人生地不熟的南陵。
東陵養得起閒散王爺,卻容不下異心之人。常德太后縱觀天下,一心想要獨攬大權,不給任何人反叛分野的機會。
她一如十五年前一樣,冷血自私,不擇手段。
“五弟這是同意了嗎?”慕容玉不緊不慢問道,又恢復溫潤謙和的模樣,像是江南煙雨中如琢如磨的公子。
慕容筠忽然將面前的薑茶倒在了地上,羊絨的地毯被灑落的茶水腐蝕開,發出難聞的焦味。
“三哥不是做了兩手準備嗎?我焉能不同意?”他不同意就會是死!若是同意,從此只能成爲閒散無權的王爺,再無法逃脫常德太后的控制。
“五弟早點休息,大雪一下,就該開戰了。”慕容玉不起波瀾道,從始至終沒有看一眼地上被腐蝕出窟窿的毛毯。
慕容筠起身從未乾的茶水上踩過,翻身上了長空鋪好的軟榻。
親兄弟如何?親皇孫又如何?一切都比不上江山社稷重要!當年常德太后殺了他的母妃,如今也可以毫不留情地殺了他。
金碧輝煌的皇宮只如蠆盆,不斷爭鬥毒害,只有殺出一條血路,吞噬自己的骨肉至親變得強大,才能坐上那至尊的位置,才能活下去。
……
羅漢牀上的柳雲錦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帳篷外透出的光亮格外刺眼。
她還未醒,肚子已經乾癟得叫了起來。
邊塞天寒地凍,最舒服的就屬兩個人一起窩在牀上睡覺,但每天早上醒來,耳邊只剩下一個枕頭,而枕頭上的人早已不知所蹤。
“小姐,狼肉已經熱好了!”帳簾一閃,映出外面大片刺目的雪白。
簾子一掀一合已有不少飛雪落了進來,柳雲錦坐起身子看着面前跪着的人道:“冷月,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下雪了。邊塞這兒只要到了六七月份就能下雪。”
正在說話間,外面傳來了綿長的號角聲伴着沉重的戰鼓聲一同穿過雪幕傳來他們的耳畔。
冷月的臉色微變,“看來南蠻子來襲,兩軍已經交鋒。”
“雪天來襲,南詔人也會挑時機。雪天寒冷,作戰部署都會受到影響。”柳雲錦聲音冷了下來,“君頤一早就上戰場了?”
冷月面色恭敬,狹長冷魅的眸子中深藏着一抹憂慮。他本想隨同主上戰場,但主上讓他留在這裡,守着柳家小姐的安全。
手中捧着的黃金托盤裡放着的正是昨日留下的狼肉。
柳雲錦起身洗漱後,冷月已把尚熱的米粥和烤好的狼肉都放在了柳雲錦的面前。
望着黃金托盤中的狼肉,她倒是有幾分胃口。特別是她這幾日都沒怎麼沾過葷腥,也不知是用什麼材料烤的,聞着就分外焦香。
“我記得昨晚晚宴上有烤狼肉,怎麼還沒吃完?”她低聲嘀咕了一句。
站在帳外望着飛雪的蒼狼幽幽道:“不是王爺把整隻都搶了過來,現在恐怕就剩一具骨架子了。”
這麼霸道的作風還真符合他一貫的做派。
柳雲錦也不客氣,就這米粥將黃金托盤裡面的狼肉吃了趕緊,末了還補上一句,“不愧是我家男人搶來的肉,吃着就是香!”
門外守着的冷月擦了一把臉上的飄雪,心中鄙夷道,大小姐您就別爲自己的饞找藉口了好嗎?昨晚,您流下的哈喇子把主上的斗篷都浸透了。
等到了傍晚,鳴金休兵的時候,也只見慕容筠領着軍馬回來,不見君頤帶出去的一兵一卒。
雪下得更大了,皚皚的白雪如同純淨厚實的被褥要把整個荒野覆蓋。
冷月在帳篷外面不停地來回走動,一聽見有馬嘶鳴的聲音就會衝出去看上一眼,發現不是主上的時候再垂頭喪氣地回來。
如此反覆,讓躺在軟椅上休息的柳雲錦都坐不住了。
“冷月,君頤他何時領兵出去的?”帳篷中淡淡平靜的聲音傳來,讓冷月火急火燎的心也平靜下幾分。
冷月思索一會道:“主上他五更時就已領兵出寨了,說是軍情來報南北方向有異動,南詔人在那囤積了不少兵馬。”
“誰傳來的情報?”她睜開銳利的鳳眸望着帳篷頂。
“是五王爺派出去的探子,這份情報五王爺也收到了。”冷月想了想,覺得情報沒什麼問題。
帳篷內平靜的聲音冷了一度,“今天三皇子可有異動?”
冷月,“沒有,三皇子一整天都在帳篷中休息。”
一陣幽冷嘲諷的笑聲傳來,“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若今天出門倒無嫌疑,今天一整日都在帳篷內,是想回避撇清什麼吧!五王爺與三殿下接頭過嗎?”
細密的疑點終於練成了一條線。
冷月抿緊了嫣紅的脣角,眼中一片冷煞,一字一句道:“昨晚五王爺宿在了三殿下那。”
帳簾掀起,柳雲錦已經換上了男裝,她凝視了冷月一眼,“你家主子不是尋常人,他做一分事也會給自己留十分餘地,哪怕是身陷險境也能想出應對的方法。”
鵝毛大雪將天地連成一片,士兵們搓手跺腳來來往往,神色麻木帶着哀傷。今日一戰,又有多少兄弟至此永別,但他們的臉上神色卻無半點擔憂,似乎並不在意南陵王和他的軍隊沒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