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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打扮一新的被兩個媳婦和孫媳簇擁着走了進來,昂首挺胸的,好不倨傲,可當她看到穿着一身暗紅妝花繡萬字壽紋的高氏,臉就黑了幾分。 。
因爲是來姑奶奶家坐席,而且又是封了爵,羅家去年因着田敏顏的提攜,日子也過得滋潤起來,羅家的幾個女眷都穿戴得很是光鮮,雖比不得羅氏富貴氣派,卻也比老多莊戶農婦要得體許多了。
就拿高氏來說,符合身份年齡的衣裙,高髻上插了赤金步搖並兩支銀釵,後髻又插了一支銀簪,手上戴着的,是一對赤金雕花鐲子,比起以往富貴多了。
再看她的大媳婦和妯娌,同樣是穿戴光鮮,各有各的品相不同,反觀自己身邊的幾個,雖也有幾根首飾,可也水頭一看就知道不是一個層次上面的。
江氏心裡越發不悅,越發覺得羅氏是把好東西都往孃家捎去了,她也不想想,這些其實都是人家親手掙回來的。
“哎喲,親家太太,過年好啊。”高氏假裝纔看到江氏,笑眯眯地站了起來迎上去:“老久不見,您老身子還是那般康健啊。”
“託你的福。”江氏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眼睛落在她抓住自己手上的手腕,那目光都快要把兩金鐲子給射穿了。
陳氏見高氏臉上有些不愉,心裡暗罵一聲老太太不會做人,忙的笑着打圓場說道:“親家舅太太的氣息也比從前要好多了,瞧這氣派的,可是有啥喜事?”
“嗨,哪來啥子喜事,只是家裡人口簡單,和樂,這人自然養的氣息好。若要是整天你算我我算你,吵吵鬧鬧,再富貴也是虛的,家宅不寧啊,氣息能好?她大伯孃你說是不是這理?”高氏一甩手,爽朗地道。
陳氏聽得臉色微僵,訕訕地道:“可不是這理。”
高氏掃一眼黑着臉的江氏,又笑道:“我如今吶,平日就做做家事,逗逗孫子,這日子咋過咋快活,這一把年紀了,還爭啥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孩子們的富貴就讓他們自個賺去。”她說着說着話鋒一轉,又走到江氏身旁說道:“就像老太太,真真是有大福氣的,兒子成了爵爺,這孫女也是個縣君,日後啊,這孫子考了秀才進士,那纔是一等一的長臉,老太太你說是不?”
江氏的額角抽了抽,想要抽離被高氏抓住的手,硬是一句話說不出,憋得滿臉通紅。
“可不就是,現在羅家村誰不說老太太你有福氣,都羨慕得緊吶。”高氏的媳婦周氏也跳出來笑說一句。
“都一樣,都一樣,舅太太也是有大福氣的。”陳氏見江氏沉默不語,緊着說了一句。
高氏對於江氏這樣的死性子,是清楚得很的,也說得夠了,便把話題扯了開去,只是,她性子爽朗利落,說話也得體,處處佔着理,讓人想要反駁都無從反駁,江氏便愈發陰鬱了。
“老爺子和老太太也勞碌了大半輩子,早就該享兒孫福了,這回乾脆就跟着仁哥他們開開眼界,兒孫自有兒孫福,讓他們自個闖去,要住得悶了,再回來住也是一樣,他大哥二哥不都在這麼。 ”高氏笑呵呵地,又故作不悅地對羅氏道:“三娘,你這性子看上去綿軟,骨子裡就是個倔的,你公公婆婆他們也操勞了大半被子,雖說分家了,兩老跟着大房,你們也是獨戶單過的,但這孝順可分不了。如今你們富貴了,也該接上兩老一道去享享福。”
羅氏一聽,便知道嫂子這話是啥意思,便一臉惶恐地道:“大嫂,我曉得的,我也想着讓老爺子和老夫人跟着我們的,相公和幾個孩子也是同意,就怕老爺子老夫人不願。”
“享福還有不願的?”高氏嗔了她一句,便又笑眯眯地對江氏說道:“老太太,我這妹子就是個口硬心軟的,您也是知道的,甭怪她不懂事,這婆媳也是一種緣分呢,是不?”
江氏還不懂高氏這九轉十八彎的話,陳氏當了一年多的官夫人,可是聽的清清楚楚的,高氏這話說的漂亮,其實就是把話說死了,讓他們別打主意,跟着老三他們去京都呢。
想通這點,陳氏臉色微變,暗道這舅娘真真是個精的,明明就是一個婦人,也不知哪學來的心思,滑不溜鰍的。
她卻不知道,小時候高氏孃家家裡窮,她曾經被賣去大戶人家做了幾年丫頭,只是籤的是活契,日子過好了就贖回來了,大戶人家的腌臢事她也耳目渲染,說話自然也學了些。
“瞧舅娘說的,爹和娘既然跟了我們,自是大房養着的,哪有分開的理?”陳氏笑了笑,又嘆了一口氣道:“爹最是和我們老爺親香,前兒老爺還說,之前不知事傷了老人的心,日後定要時時孝順承歡膝下呢。”
高氏心裡冷笑,江氏是個跋扈的,陳氏是個奸猾的,這李氏是個無賴的,真真是不要臉不知羞。
她端起茶吃了一口,淡淡地說道:“這也就是各人的緣發了。”
“哎,要我說吶,這還是一大家子住一塊的熱鬧,就是過着年也是熱熱鬧鬧的,尤其這屋子住大了,越是嫌冷得慌。”李氏早就憋不住了,大聲道:“三嬸你們人少,要不嫌,咱還跟以前那般一塊住,就是說話也有個人不是?熱鬧。”
高氏聽了幾乎沒一口茶噴出來,看向李氏,那是話都懶的說了,目光淨是鄙夷。
江氏看到高氏這眼光,覺得自己在親家跟前丟了臉,便狠狠地瞪了李氏一眼道:“不會說話就甭亂噴糞,巴巴的貼上去,也不知羞。”
周氏也是心裡明堂的,便笑道:“三姑姑家人口也不少了,兩男兩女,再過兩年,又得娶媳婦兒了,就是三姑也還年輕着,說不定吶,今年就又給咱三姑父添個兒子吶。”
羅氏羞得兩頰飛上紅霞,嗔道:“海哥媳婦,說的啥話。”
“你也別害羞,這也不是沒可能的,你們兩個都年輕着,如今日子也不比從前,再生他兩三個也養得起。”高氏呵呵地笑道:“等瑞哥娶了媳婦,再添個孫子,親家老太太,你就又添個重孫了。”
“有這福分再說吧。”江氏不冷不熱地瞄了一眼羅氏的肚子,火氣蹭蹭地往上升。
高氏一聽不樂意了,這話是咋的,你再不喜歡也不帶這麼說的,這是什麼話?
“那也是,福分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就像我妹子,如今雙兒雙女,女兒貴爲皇上親封的縣君,自個又是四品誥命,將來兩兒子有了功名,那還能往上提,可說這福分,也是得看人。”高氏笑着道,眼中,是掩不住的對江氏她們的譏諷。
江氏被刺激得臉都綠了,把眼一瞪,就要發作。
“夫人,縣裡的大姑奶奶還有二姑奶奶來了。”林家的進來稟告。
江氏一聽是兩個寶貝閨女來了,只好把火氣壓下,卻還是滿臉不愉。
“請姑奶奶進來吧。”羅氏看了一眼江氏,淡淡地吩咐。
江氏見她坐着不動,也不去迎一迎,心裡有氣,要是孃家的人來了,怕是巴巴的迎上去吧。
“夫人,大小姐說知縣夫人到了,讓你去迎上一迎。”又有丫頭跑進來說道。
羅氏聽了,便站了起來對高氏歉然地道:“大嫂,你瞧我。。。”
“沒事,客人重要,自家人沒打緊的,我可隨意着,這不有老太太在一塊說話麼?孩子我也看着,你去忙乎吧。”高氏大度地道。
羅氏便笑了笑,快步出去了。
江氏見她一走,便冷哼一聲,說道:“我這媳婦啊,最是會做人不過,這外人永遠都比自家人重要。”
高氏知道她說的是啥意思,無非是說羅氏不去迎兩個姑奶奶,緊着外人,便道:“親疏有別,自家人自然沒那大規矩,這外頭來的客人,那又是不同,三娘作爲當家主母,對方又是誥命夫人,是該迎上一迎,這是禮節。”
江氏說話總是直來直去的,遠沒有高氏這麼彎彎道道,這一聽就要發作,陳氏忙拉着她說道:“哎,娘,大姑奶奶她們好久不來,咱們一塊到前邊去迎迎去。”
今天是田敏顏她們宴客的日子,要是鬧出了啥妖蛾子,說不好看那是輕的,下了田敏顏他們的臉面,那纔是重的,誰知道那鬼丫頭有什麼後招對付她們?江氏這老太太,就是愛爭一頭的。
江氏有氣沒處發,便把氣都發到陳氏身上,明嘲暗諷的道:“就你會做人,旁的人都不會了,都是傻的,她們是自家人,就這麼一個鳥籠子,還能走丟了不成?”
陳氏被訓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再看高氏她們,也不看這邊,兩婆媳只顧喝茶,小聲聊天,不由臉頰都熱了,說道:“那媳婦去外頭幫這叨忙。”說罷也不理江氏,飛快地走了。
出了門口,轉身對着門的方向,咬了咬脣,恨恨地瞪了一眼,要不是爲着自家,她纔不理這老太婆怎麼鬧將。
卻說田懷芳她們到了田家,見到打扮得一身光鮮,渾身貴氣的羅氏走來,原以爲是迎她們的,忙的笑着迎上去,笑道:“三弟妹,過年好啊,恭喜了。”
田懷蘭看着羅氏穿戴無不貴重,眼中閃過一絲妒色,也諂媚地道:“三嫂,過年好。”
“你們快喊人啊。”田懷芳對身後幾個子女說道。
“三舅母新年好。”黃文媛最有眼色,行了一個禮,黃文茹不甘不願的,卻也叫了一聲。
羅氏嗯了一聲,對身邊的丫頭說道:“帶姑奶奶她們去內宅坐着吧。”
田懷芳聽了臉色微變,這不是來迎她們的?正要說話,卻見羅氏已經越過她快步向門口去,歡快地道:“溫夫人,可盼着你來了,咦,方夫人,你們也到了?”
田懷芳看過去,臉紅了紅,確實是出來迎客,迎的,卻是別的貴夫人,這幾個夫人她也認識,既然見到了,也不好裝作看不到,便跟了過去帶着幾個子女行禮請安。
那幾個夫人見到田懷芳,也只是淡淡的點頭,只是對羅氏恭維,對於田懷芳的插話,壓根是不願答理的。
“瞧我,都淨顧着說話,都忘了還在門口了,快屋裡坐着吃茶去。”說了一會子話,羅氏便歉然地道。
一衆人又往內宅去,一邊說着話,環佩叮咚,好不熱鬧。
到了正房,見了老太太,又是一番相互見禮,說起閒話來。
“咋不見慧敏縣君?”坐下不久,溫夫人就笑着問。
“她正忙活着席宴的事兒吶。”羅氏忙的回道,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是個不頂事的,還不如她。”
“你該知福纔對,養得閨女這般好,真真是羨煞旁人。”溫夫人嗔道。
“可不是,可惜我那小子配不上,要不我真要搶回家當媳婦兒去了。”方夫人也笑着讚了一句。
“呀,白天還別說人,這不就來了嗎?”張夫人眼尖地看到一個少女從外頭走來,笑道。
衆人看去,只見一個上身穿着鏤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衣,配一件銀紅色纏枝紋褙子,下穿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三千青絲綰成飛仙髻,髻上插了一支鎦金點翠鑲紫寶石步搖,插一葉白玉嵌珠翠扁方,鬢邊插着紅寶石小珠花,雙耳墜着一對滴珠紫寶石耳環,腳蹬一對鑲珍珠的蜀錦繡花鞋,腰間還掛了一個藕荷色荷包,一隻羊脂白玉佩,端的是貴氣逼人。
她淺笑嫣然,雙手交叉在胸前,行走間,裙裾不晃動一分,真真是大方得體,優雅從容。
等她盈盈拜下,手腕上的一隻雞血紅玉手鐲,刺的人眼都紅了,衆人才反映過來,忙的叫起,沒誥命的夫人甚至還了個半禮,而張夫人她們帶來的小姐緊接着向她行全禮。
黃文媛兩姐妹在一旁見了,眼中震撼比誰都勝,這還是當初那抓泥巴玩的黃毛丫頭?分明是換了一個人啊,那貴氣,那氣勢,讓她們都覺得自慚形穢了。
而江氏她們,見着田敏顏比前些天打扮的更爲貴氣,眼都紅了,這樣的首飾,隨便扔出去一件,都足以讓窮苦人家過上好幾年的日子了啊,可她們卻沒得一件。
高氏將她們的反應看在眼裡,和自家媳婦對視一眼,露出一絲譏諷,現在眼紅,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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