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陳偉立的電話,得知平江市委書記王雲青今早直接打電話找徐沛溝通過區域合作的話題,謝成江也是如遭雷殛,半天反應不過來。
謝芷聽了則是心裡不住地嘆息。
在得知沈淮插手塗渡板項目之初,鴻奇就急於將事情捅到王雲青跟前去,意圖是想推動王雲青與沈淮對立,以期得到王雲青的倚重,然而鴻奇不僅看輕了沈淮,還遠遠看輕了王雲青。
雖然還不清楚區域合作的細節,但謝芷也知道大勢已定,也不知道要怎麼打電話跟鴻奇說這事,心裡想,既然揭開區域合作的蓋子,平江市那邊應該也會有更詳細的消息傳出來吧?
趕到公司,提前到公司準備接待省委副書記到訪調研的兩名副總,都一臉的沮喪,問過馮玉芝,謝芷才知道徐沛隨行人員剛打電話過來,通知這邊說徐沛臨時決定將梅溪港務集團加入調研名單,考慮到這次調研時間有限,這次就不會到他們這邊調研,讓他們將與調研有關的材料直接送交省委副書記辦公室即可。
謝芷倒是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也料到會是如此,成江也因此留在酒店裡沒有過來。
她也不知道要怎麼跟下面人解釋內中的曲折,只能說省委副書記調研活動臨時有變更很正常,他們這邊也只能配合。
謝芷心緒不寧的在辦公室裡枯坐了一上午,什麼事務都沒有處理,待到中午時打電話給她哥問午餐怎麼安排時,才知道鴻奇要趕過來,已經坐車上了渡輪——葉選峰在知道王雲青與徐沛直接電話溝通區域合作的事宜之後,也在從徐城趕往東華的路上。
鴻奇還是不便在東華公開露面,大家只能是去他們在南郊莊園的“家”中相聚。謝芷在辦公室裡空空的呆想了好一會兒,纔拿起錢包、手機、鑰匙,離開公司大樓,先趕到常去的一家餐館,打包買了幾樣小菜以及酒水,才往“家”裡趕。
趕到南郊莊園,鴻奇以及葉選峰的車都停在小樓前,謝芷提着打包好的飯菜盒,推門走進客廳,見鴻奇、葉選峰跟她哥都已經先趕到這裡。
謝芷注意到鴻奇還穿着昨天的一套衣裳,皺巴巴的,沒有以往儒雅淡定的氣質,頭髮也都有些凌亂,手裡拿着一疊材料,就着材料不知道他跟葉選峰、她哥在說些什麼,眼睛裡滿是血絲,都不知道他昨天回青沙後有沒有睡一覺。
雖然感情淡漠,但看鴻奇這樣,謝芷心裡還是不忍。
事實上,他哥跟葉選峰的臉色也不見得有多好,都是一臉的疲態。
“你回來了。”宋鴻奇擡頭見謝芷推門進來,聲音沙啞的招呼了一聲,又低頭跟葉選峰說道,“過幾天平江市委市政府就要召開全市經濟工作會議,在魏南輝的授意之下,青沙縣委政研室對推動渚江中下游兩岸沿江經濟帶聯動開發作課題,而且也是今天確認會作爲重要議題拿到平江的這次經濟工作會議上討論——老七真是心狠手辣啊,與魏南輝相互配合,掐準時機,不給我們一條生路!”
鴻奇心裡的怨跟恨,謝芷多少能體會,一次次萌生的希望都給沈淮無情的澆滅,他這時候沒有被擊垮,心理素質都要算好的。
只不過,謝芷不知道葉選峰到東華來做什麼,難道事情還有挽留的餘地?
謝芷將打包好的飯菜盒放餐桌上,走回來將那份名義出自青沙縣委政研室的聯動開發方案從茶几上拿起來,站在沙發邊翻看。
方案名義上是出自青沙縣委政研室之手,然而在這個客廳的所有人都清楚,這只不過是沈淮早就埋好的奇招。
“這擺明是沈淮設下的彀,徐沛書記就沒有其他選擇,非要給沈淮牽着鼻子走?”謝成江猶不甘心地問道。
葉選峰看了宋鴻奇,心想他心裡或許也有不甘心,說道:“提出千億產業規劃,是希望徐書記或者趙省長那邊,有藉口過問塗渡板項目;我們並沒有認識到,這實際也可以成爲沈淮引徐沛書記、趙秋華出洞的誘餌。徐書記在趕往東華的半道上接到王雲青的電話,總不能半道上返回徐城吧?趙秋華那邊什麼態度還曖昧不明,沈淮事前有沒有跟鍾書記通過氣,更叫人無法揣測——徐沛書記,實際是沒有太多的選擇。”
謝成江忍不住長吁一口氣,想將悶在心裡的濁氣痛痛快快地吐出去,然後心頭的雜草是越來越亂,叫他心緒得不到半刻的寧靜。他伸手在鴻奇的肩頭用力地按了按,他知道鴻奇此時的心情會比他更糟糕。
葉選峰輕嘆說道:“我們都知道這是沈淮給徐沛書記下的套,引他出洞、引他入彀,迫使他沒有其他選擇,但在外界看來,終究是平江市委書記王雲青直接找徐沛書記溝通,是王雲青與徐沛書記站在前臺聯手推動區域合作、地方橫向聯合的事宜。徐沛書記心裡或許不會那麼痛快,但王雲青終是親自出面給他臺階來下——我們這次還是將王雲青看輕了。”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謝成江見葉選峰斷定徐沛那邊已經沒有挽留的希望,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半點有光明的跡象。
謝芷視線停在手裡的文件上,但也聽着她哥的話,心裡也想,現在怎麼辦?
謝芷心裡又想,要不是將太多的偏見聚焦在沈淮身上,至少不會犯下輕視王雲青的錯誤,或許真如沈淮所說,他們從一開始說走錯了方向,那就再也走不到正確的軌道上來了。
“我下午去見沈淮,”葉選峰說道,“正好徐東鐵路複線工程還有一些事情,我要找他溝通。”
謝成江有些茫然的擡起頭來,葉選峰去見沈淮的意圖他能明白,只是這時候將死貓當成活貓死,還能有幾分希望?
“謝芷下午有沒有時間?”葉選峰問道。
謝芷不覺得有臉再在這事上跑到沈淮跟前搖尾乞憐,也不會到沈淮面前去忍受這份羞辱,當即就想找藉口推脫,且不由得想,葉選峰這時候去做說客,到底合不合適?
“這事是不是讓燕京那邊先找小姑說說?”謝芷說道。
誰都知道宋彤她媽在沈淮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而且宋彤她媽也是始終堅持維護宋家團結的人,只要能說得宋彤她媽心軟,“我爸打電話找過小姑了,”宋鴻奇艱難地說道,“小姑不想出來說話。”
謝芷啜着嘴,實在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心想小姑衝鴻奇他爸可能會有更難聽的話。
沈淮與他父親父子之間的矛盾,他們這邊本來就不應該插一腳進去,既然在這種事情都插了一腳,而且叫沈淮覺察到了,現在還有什麼立場跟臉,去求沈淮放鴻奇一馬?
而且他們打開始不就是認定沈淮一切的目的,就是爲了打擊鴻奇在平江的發展,這時候怎麼又去指望沈淮放鴻奇一馬?
謝芷囁嚅不語,葉選峰能拉下這個臉來,她實在是沒有這個臉,而且他不覺得沈淮會有網開一面的可能,而且抱着這麼渺茫的期待去哀求,她也覺得太沒有志氣。
見謝芷就是不吭聲,宋鴻奇也知道不能強迫她什麼,才艱難的跟葉選峰說道:“我在東華露不露臉,已經不再重要,我跟你去見沈淮;我做錯的事情,總歸是該我承擔的。”
謝成江說道:“那還是約沈淮過來見面吧,我想沈淮不至於吝嗇一面不見——謝芷,你給沈淮打個電話。”
謝芷百般不情願的掏出手機,撥打沈淮的手機。
這是沈淮的私人手機號碼,也不知道是沈淮的私人手機就在王衛成手裡,還是沈淮不想接她的電話,讓王衛成代接電話,謝芷只是跟王衛成通上話,只能讓王衛成將見面的請求轉告沈淮。
細想想,應該是沈淮不想接這邊的電話,王衛成已經不再是沈淮的秘書,沈淮的公務手機、私人手機都不可能放在王衛成那裡。
謝芷攤手說道:“我聯繫的是沈淮的私人手機,接電話的卻是王衛成;王衛成說他會將我們的意思轉告沈淮。”
謝成江、葉選峰也是沒有脾氣,只能等沈淮那邊給迴應。
雖然大家都沒有什麼胃口,但是肚子還是要先填飽;謝芷將從餐館打包買來的酒菜擺上桌,先湊合着吃起來。
等了半個多小時都沒有等到沈淮的迴應,倒是聽到有一部車在房子前停下來,隔着窗戶望出去,卻見是沈淮的司機拿着一隻鼓鼓的檔案袋,朝小樓這邊走過來。
謝芷打開門禁,讓沈淮的司機進院子裡來,她心裡實在不明白,沈淮沒有半點直接的迴應,讓司機拿一疊東西跑過來做什麼。
“沈書記讓我將這些材料,送給宋書記看……”
謝芷從沈淮司機手裡接過檔案袋,拆開來見裡面是好幾疊複印好的期刊文章,她簡略翻了翻,都是這兩年來,沈淮與熊文斌發表於省內外有關於區域經濟及地方橫向聯合發展探討的一些文章。
檔案袋裡又滑出一張紙條出來,卻是沈淮虯勁有力的筆觸寫的一句話:“一點淺見,再請指教——沈淮……”
謝芷無言的將紙條及檔案袋遞給鴻奇,就看着鴻奇一張沒有血色的臉瞬時漲得通紅,她心裡也跟着深感羞愧。
他們一直都在關注沈淮及梅鋼系的種種動向,沈淮與熊文斌等人所公開發布的文章,他們都有收集,然而這兩年來,沈淮與熊文斌公開發表文章裡,聲音喊得最高,也是最多的,就是區域經濟合作,就是地方橫向聯合。
他們要是能稍稍拋開點以己度人的狹窄心胸,絕不至於在塗渡板項目死鑽牛尖角,要是他們的心胸更開闊一些,他們甚至可以在平江主動提出區域經濟合作的框架,推動局面往前走,何至於陷入此時進退兩難的困難,何至於竟還有臉去求沈淮網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