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齊焦頭爛額,也只能在辦公室枯等結果。東江證券涉案,看上去跟他沒有直接的關係,但是這段時間來,他與虞成震強勢推動嵛津高速、新津港建設、發展規劃方案的調整,自以爲將推動沿淮海灣北進的主動權抓在手裡,自以爲將郭成澤、孟建聲等人以及梅鋼系排除在外,根本就在資華實業的增發融資上。
只有資華實業增發融資成功,只要資華實業通過增發融資獲得二十億甚至更多的資金,後續包括嵛津高速、新津港、新津鋼廠等項目的建設才能鋪開來。
東江證券高層涉案,一旦資華實業涉嫌操縱股價,戴毅、胡林會不會給拖下水、挨板子現在還難說,但增發融資方案流產是必然的。
沒有二十億的融資打底,陳寶齊此前推動的一切工作就是一個笑話。
陳寶齊調到東華來擔任市委書記,就沒有獲得過絕對的優勢,此前與梅鋼系搞妥協、搞平衡,好不容易等到吳海峰、熊文斌調出東華,梅鋼系在市一級的權力架構給拆散,但沒等他調整部署進一步削除梅鋼系的影響力,郭成澤、孟建聲就帶着徐沛的意志過來咄咄逼人。
他好不容易新津港開發爭得優勢,要是這一切都成了笑話,他以後在東華還要怎麼立足?
高揚與韓壽春去而復返、敲門進來,看到戚靖瑤也跟他們在一起,陳寶齊疑惑地問道:“靖瑤不是去徐城了嗎?”
戚靖瑤將在高速路口遇到沈淮的事情,說給陳寶齊知道。
陳寶齊聽得更是愁雲滿面,剛纔還是猜測,現在事實都擺明了,資華實業的增發融資方案鐵定流產——這個是沒有交易的餘地,徐沛再妥協,也不會爲日後可能會誘發大問題的增發融資背書。
徐沛篤定要將資華實業的增發融資攪黃,郭成澤此時約見沈淮的意圖也就很清晰,韓壽春將他在過道里靈光一閃而來的推測,說給陳寶齊聽:“郭副市長在年前說要把靖海公路擴建方案列爲備選方案,對今天的事情,就應該是有所預見了。”
有些東西點透,就都能想串起來。
資華實業的增發融資方案硬定流產,嵛津高速修建項目自然也無從談起,但推動沿淮海灣經濟帶北進這事,不是說停就停的,嵛津高速修建方案行不動,那就回到靖海公路擴建方案上來。
昨天他纔剛剛在市委常委會議上強行通過的決議,還沒有實施,就要推翻掉,整件事都要回到郭成澤主導的方案上來,這對陳寶齊在東華的威信打擊,只能拿慘烈來形容。
想到郭成澤早就在背後算計着這一切,陳寶齊氣得臉色鐵青,抓茶杯的手青筋暴露,要不是一干人等都站在他辦公室裡,他都懷疑自己能不能控制住,不將手裡的茶杯摔出去。
“沈淮主動透露郭副市長約他見面的事,只怕也是意有所圖。”高揚見陳寶齊氣得有些失態,輕聲提醒道。
陳寶齊何嘗不知道沈淮打的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主意,只是昨天他剛在市常委會議當衆呵斥沈淮,這時候能腆着臉過去談條件?
他還要不要作爲市委書記的尊嚴跟威信?
韓壽春給高揚使了一個眼色,有些話沒有必要在這時候挑明瞭說。
高揚也知道陳寶齊此時更多的是面子上掛不住,他看向戚靖瑤,有些時候戚靖瑤的立場更爲重要——他跟韓壽春以及調往新津任縣委書記的葛永秋,都不能違背身爲市委書記陳寶齊的意志,但陳寶齊他自己又何嘗不是棋盤上的棋子?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就是經此打擊,胡林藏身背後控制的天益集團與金石融信,還會不會繼續參與新津港建設,與省鋼的新津鋼鐵項目,會不會就此夭折?
這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一個難以忍受的大潰敗,很可能不僅僅是陳寶齊威信受影響這麼簡單。
新省委書記鍾立岷看着是一個平衡派,但誰要是把一個省委書記當成擺飾,那就大錯特錯了。
徐沛在東江證券上抓到這邊的把柄,也無意在省裡直接對趙秋華髮難,而是將利益的爭奪放到東華,說到底也是有這層顧忌。
如果說,新省委書記鍾立岷也想到東華來插一腳,陳寶齊的市委書記寶座,還真是岌岌可危啊。
高揚也有些不敢繼續往下想,也許對胡林及天益集團來說,放棄東華,只是不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但是他們這些紮根東華、沒有辦法從東華官場掙扎出去的官員,一旦被放棄,下場將註定是淒涼的。
即使韓壽春使眼色示意不要在陳寶齊氣頭上勸他什麼,但高揚就怕有些話這時候不說明了,不說透了,等事情結局已定,他們還想再說什麼話都沒有用了。
這時候,高揚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大家敏感得跟驚弓之鳥似的,稍有風吹草動,就風聲鶴唳,聽到手機響,就往高揚這邊看過來。
高揚掏出手機,說道:“是虞書記,他可能從新津回來了。”
葛永秋剛替代王易平調往新津任縣委書記,陳寶齊、虞成震隔三岔五就到新津調研考察,也算是給葛永秋撐腰,以便他能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好新津的形勢,只是都沒有想到會發生今天的事情。
既定的活動不能不參加,虞成震緊趕慢趕,也是到這時才與葛永秋一起回到市裡。
到陳寶齊的辦公室,聽高揚將當前的情形捋過一遍,虞成震皺着眉頭,語重心長的跟陳寶齊說道:“昨天市委常委會議通過規劃方案調整決議,新津縣幹部羣衆在得知消息後,士氣很高昂,這人心不能散啊。”
陳寶齊坐在辦公桌後,繃緊的臉一直都沒能緩下來。
人心不能散,也就意味着,即使規劃方案再度調整,但新津港建設及臨港產業開發的節奏不能緩下來。
這就意味着,即使資華實業增發融資方案流產,天益集團、金石融信也還要通過其他渠道,或直接或間接的爲新津港建設及臨港產業開發提供大量的資金,即胡林及天益集團不能退出,金石融信北進的勢頭不能給打散掉。
同時也意味着,他們要與郭成澤、沈淮妥協,啓動靖海公路擴建項目方案,代替嵛津高速,以打通新津港跟徐東高速、徐東鐵路的陸上交通瓶頸。
但是,這兩件事都不是他作爲市委書記就能決定的。
胡林在東江證券這事給徐沛擺一道,他也許拿徐沛無可奈何,但他怎麼可能就沒有脾氣,怎麼可能就輕易放低姿態,跟郭成澤、沈淮謀事?
郭成澤的態度不明,而沈淮擺出“漁翁得利”的姿態,要去跟他說,得讓出什麼條件纔夠?
葛永秋看向戚靖瑤,陳寶齊、虞成震都抹不下面子,他可以去跟沈淮接觸,但最根本的還是胡林的態度——資華實業增發融資方案流產,胡林要是堅決打算從東華抽身,他們又能怎麼辦?
戚靖瑤看了看手錶,說道:“胡林在香港應該還沒有上飛機,我先跟他聯繫一下。”
這事也不用去找周益文或者戴毅商議,還是要先做通胡林的工作。
郭成澤端是意氣風發,他到唐閘區調研梅溪新區的發展狀況,就與沈淮約在唐閘區政府的食堂吃工作餐,談事情。
唐閘區是梅鋼系的老根據地,即便區委書記孟建聲、區長周岐明,都不是梅鋼系的一路人,但誰都不能質疑梅鋼在唐閘區的影響力。
郭成澤約沈淮在區政府食堂見面,他的用意也是旨在叫梅鋼系在唐閘區黨政系統內的官員看到這一幕,當然也不介意陳寶齊、虞成震他們知道這事。
即使沒有李谷的提醒,資華實業在公佈增發融資方案之前的股價異動,徐沛等人是能肯定東江證券有參與操縱,但是在沒有直接證據支持之前,這僅僅只能作爲疑點而存在,甚至都沒有辦法立案。
徐沛之前此前隱而不發,最根本的原因就在這裡,捅穿這件事,也捏不住趙秋華他們的把柄,不能叫趙秋華他們束手就擒,反而有可能引起趙秋華、胡林的瘋狂反擊。
這不是徐沛希望出現的結局,至少在郭成澤接替高天河擔任市長之前,徐沛不希望事情的變數太多。
現在的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周辰西涉嫌挪用公款、私立老鼠倉、意圖外逃的證據確鑿。
以涉嫌外逃立案,抓捕、控制周辰西、冰結東江證券投資部賬戶,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而且周辰西是甭種,得知是情人徐嫺舉報之後,意志就給摧垮,把他所能知道的一切都交待了出來。
雖然此案還沒有將胡林、趙秋華等人直接牽涉進來,但東江證券涉嫌參與操縱資華實業的股價,證據確鑿——所有的主動權,自然就到他們手裡來了。
到這一步,徐沛反而無意借題發揮下去,更無意誘發更高層的鬥爭——除了徐城市那邊爭奪更多的利益之外,東華這邊迫切陳寶齊、虞成震等人接受更多的妥協條件,則是當前最佳的選擇。
這件事看上去跟沈淮、跟梅鋼無關,但誰都明白,只要是東華的事務,就很難說跟沈淮、跟梅鋼沒有關係。
沈淮請李谷帶徐嫺去見徐沛,他隱身幕後,看似沒有什麼直接的好處,但他心裡也清楚,趙秋華與徐沛在省裡、陳寶齊跟郭成澤在東華鬥得個旗鼓相當,纔是他最大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