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麗陽過後,細細雨絲澆來。張興遠遠跟着,這時趕忙送了雨傘過來。吳王伸手接了,一面看去她倒似無知無覺,他側眼見她立在雨中,絨絨的細雨濡溼了她的鬢髮,而她纖指如玉,掠過鴉鬢,擡起眼眸,又是微微一笑。
他悄聲向她那邊走近了些,手上舉着傘,口裡只是淡淡道:“真是掃興,這會下起雨來,回去吧!”
她卻不動,忽然轉開臉去,輕輕嘆了口氣,他聽見她的一聲嘆息,心中彷彿有所一動,伸手將那單薄的肩膀摟緊在懷裡,只是低聲道:“回去吧!”
雨絲微涼,偶爾被風吹着打在臉上,她只是望着他,目光中無慟無哀,亦無任何喜怒之色,只是望着他,就那樣望着他。
他想起母妃的那個雷雨夜裡,閃電似乎將天空一次次撕裂,轟轟烈烈的雷聲劈開無窮無盡的黑暗,獨自佇立在城樓之上,高高的城牆內外,一切都是被噬盡的暗夜,只是如此,卻原來竟是如此。
而世事如棋,翻雲覆雨,誰知曉冥冥中竟註定如此。只是覺得累了,對着那一雙如此相似的眸子,深重的倦意從他心底裡泛起來,他淡淡的道:“跟我回去吧,不管你以前經歷過什麼,我以後也不會再問了。從此以後,你就我的玉妃。”
她仍未說話,一雙眸子如水一般,流動着光與影,她轉頭看紅葉,在綿綿細雨中,彷彿兩樹火炬,點燃人的視線。
這日他卻沒有再出去,只是陪着她坐在別院的花廳中,靜靜聽着雨絲簌簌惆寥。
他只是負手在身後,獨自踱步於室內,腳下雖然平穩,可眉頭卻是不能展開來。她斜斜倚在塌上,手上捧了一卷經書,有一頁沒一頁的看着,忽聞悠悠一記鐘聲,宏闊磅礴,緊接着如悶雷一般,隱隱巨響傳來,竟是鐘鼓齊鳴。
饒是一衆宮人在吳王身邊侍奉多年,也禁不住微微色變。她放下手中的經書,亦知京中東西二角,各有一鐘樓,一鼓樓,被私下喚作“太平鐘鼓”,此鐘鼓齊鳴,除非是邊關生變,失了要隘或城池,故亦稱爲“警鐘”。
她怔怔的聽了一遍,脫口道:“不好,準是失了黑水關。”
雲州境內,出天蘭關往西北,都是荒漠苦寒之地,黑水關在天蘭關之西,位於逐草山和夾戮山之間,地扼險要,早在皇帝派出大軍於霍浩天交戰時,其首當其衝的目標,便是奪取黑水關。只是可嘆,袁意大意驕縱,三萬先遣大軍進入黑水關,苦戰半個月,仍是未有一兵一卒走出來。
他也聽得鐘鼓之聲,只是凝神許久,隨後匆匆走出了花廳,臨出門檻時,纔回頭道了一句:“我今晚回來的晚,你不必等我,自己睡吧!”
他說罷,掀了簾子便走,少頃聽得馬蹄聲“咄咄”作響,竟是已經去的遠了。
子靜自是也聽見那鐘鼓之聲了,她心中大憂,偏生遣去向吳王問話的人回來說,吳王早已動身去了宮裡,她一個人心中暗自揣測,只是恨不能飛身進了宮裡,當面向他問個清楚纔好。
樑太醫帶人進來請了平安脈,絮絮叨叨的吩咐了一些飲食上的注意事項,子靜心中有事,爺不回話,只是闔目躺着,一時宮人進來點了安神香,便預備着安排早早歇息。